一場片刻間通往全身各處脈絡的戰栗。書本跌到了地毯上,聲音傳至耳邊竟像悶雷。
窗外的風聲沿著窗縫鑽了進來。像是魔鬼在陰謀得逞時張狂地發出尖厲的笑聲那樣,房間裡的風把玩著窗簾,操縱牽線木偶似的,使窗簾成了一個人瘋狂時能看到的最邪惡的模樣。我就這樣披頭散發地坐在黑暗裡,眼神迷離,卻好像真的已經對載著月光儘情舞蹈的窗簾入了迷。突然,窗簾掀翻了花瓶,花瓶裡的枯枝吱呀著隱沒在了黑暗裡。一股水流一路侵染著地毯,終於淌到了我的腳邊。那種酥軟的冰涼的感覺像一根針,貫穿了我的頭腦。我好像看到了什麼……哦,是葉子!不過,是什麼葉子來著……梧桐葉太大,黃楊葉太厚……
“老師?老師?”
順著聲音,我想轉身。我好像看到了地上的地毯一片狼藉……奇怪,我的地毯不是酒紅色的呀!
“老師?老師?”
地毯的景象未及看清,天花板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旋轉如黃牛拉犁的風扇發出的聲音也聒噪得很。現在到底是什麼季節了?我明明感覺很冷,怎麼會開風扇……不對,我怎麼會在我家安吊扇呢?!
……
這是我家嗎?!
持續了0.01秒的粗重的喘息聲讓我一時之間忽略了自己狂跳的心臟。眼睛睜大到極限,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老師?老師?”
視線從天花板處收回,我下意識想摸摸自己的臉,可是一種輕微的刺痛感又把我嚇了一跳。哦,原來我手裡握著筆啊。可是,我不是已經睡了嗎?我關了窗……望著那突兀極了的窗縫,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假設我真的忘記關窗了吧——或者,我根本就沒有打算關窗——我就是在夢裡關了窗——我肯定不會搞錯天色……陽光突然變得很耀眼,很刺眼。我猛地低下了頭。月光也不見了。
“老師?”
方才傳到我耳邊的嗡嗡的聲音這會兒可算是擊破重重夢魘,讓我得到了像美夢一樣的解救。我慌慌張張地把筆放下,又咽了口口水,隨後相當吃力地抬起了頭。我循聲望去,下意識輕聲咳了一下,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兩隻手複又按住自己的膝蓋。在人前,我習慣讓自己看起來儘可能——“好”。可是,我的目光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來人的目光,並且一下子失了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神。那目光,太溫暖了。我的目光被嚇得抖落了,從那人的眉間落到了鼻尖。那是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臉。那是一張我從未好好端詳的臉。手裡明明是什麼都沒有的,我卻不合時宜地把手從膝蓋處抽走,莫名其妙地伸向寫字台。
“噢,老師,給!”
茉莉的清香像是一條蛇,蹭的一下躥到了我的鼻尖上。意識到自己很失禮地直盯著一個陌生人,收回目光的同時,我收了收下巴,竟緊張到又咽口水。
“啊,嗯……謝謝。”
也許我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張嘴說話了,一時之間嗓子竟有些不適應。垂著眼睛不好意思地接過這個人手中的茉莉花茶,我才想起來問:
“你是?”
說話間,我又忍不住抬頭確認眼前這張臉。這張臉讓我確信,我還在做夢。我怎麼可能是坐在寫字台前的?我明明赤著腳躺在床上了……我立刻低下了頭,卻發現自己是穿著幾天前逛地攤買來的拖鞋的。地毯也沒有濕……那花瓶……我立刻看向窗簾。啊,花瓶也好好地立著。風一點也不大。算了,也許我什麼都不能去百分百相信,去“確信”。
“噢,對對對,見到老師太激動了來著……都忘了自我介紹。”這個姑娘抬手撓頭笑了笑,露出右臉的酒窩。她也隻有一個酒窩啊。
能知道我的住址,還有我家鑰匙的,隻有那位可愛的小衛編輯——我想,我能猜到她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