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肉團逐漸縮小成人形，沒有頭發，沒有五官，沒有皮膚。深紅肉芽攀附著那團不可名狀的東西，幫助它長出頭發皮膚與五官。

當嘴形成的那一瞬間，似瀕死野獸的痛嚎如箭般從他的耳朵穿入，貫穿腦袋，又從另一邊耳朵穿出。

“你殺了我！”

“我好痛啊！”

“救我！”

怪物在這樣嚎叫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那怪物的聲音極其耳熟。

恍惚之間，那怪物已然成形。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形，它不能站立，隻能趴在地上爬行，似乎四肢已經被打斷，靠著肩部與大腿的力量向他靠近。

然而他不能逃。

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秘力量死死按著他的肩膀，讓他無法動彈，隻能呆立在原地，等待著怪物拖著身下血跡逐漸靠近。

他拚命掙紮著，極力想遠離這個詭異的怪物，卻隻是徒勞無功。

近了。

越來越近了。

那怪物已爬到他的腳下，伸著手抓住了他的腿。

浸著血的扭曲麵龐似複生惡鬼，哀嚎著要將他拉入煉獄，然而惡鬼抬頭——

赫然是他自己！

“戚戚？戚戚！”

戚半山被青蛇清清從夢中叫醒。

他的印象停留在轉瞬即逝的夢境中。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己沉浸在一個噩夢裡。

戚半山感覺自己全身都被汗浸濕了，頭發一縷縷貼在額頭上，他的心在劇烈跳動著，仿佛下一刻就將跳出胸膛。

“你流了好多汗，還一直在喘。”清清盤成一團，貼著戚半山身邊道。

戚半山暫時沒了睡意，他起床推窗看了一眼天色，發現此時天已微亮，便直接帶上房中準備好的換洗衣裳到後院溫泉沐浴。

夢裡有什麼？

他靠在溫泉突出的石頭上仰頭望著幾乎看不見的星星。

閃爍著的星光隱沒於月藍色雲中，夜半時分的盛況已散，一眼望去，隻能勉強看見三兩顆不願退場的星星在擁簇啟明星。

戚半山依稀記得混沌的黑與紅。

它們相互糾纏，最終化作深不見底的虛無。

那片虛無伴著無法形容的空洞，仿佛將他的心從胸膛中剜出，又血淋淋地投入黑暗中，留下被困在原地的他。

往事畢竟還是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刻痕。

即便他嘴上說著“我不在乎”，但實際還是無法風輕雲淡地放下似乎已經過去的罪惡，隻能在旁人麵前假裝自然來說服自己。

戚半山想起了自己離開文山鎮的原因。

他的心驀然寧靜。

北邊······北邊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

這種源自心靈的莫名直覺幫助他找到青蛇和那本書，這也是他在短短半月內迅速信任青蛇並最終決定修煉書上功法的原因之一。

他被能夠修煉的狂喜擊垮了，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失去靈根並不算一件壞事。

他離開了熟悉的地方，一路流浪，最終留在了文山鎮。

凡人的世界喚醒了他的記憶，被另一個世界驅逐的流浪者很快就融入其中。

生老病死，愛恨情仇，金錢權力······

世人一生都在爭奪著這些。

這也是修仙界的常態。

那麼他呢？他修仙是為了什麼？

戚半山說服了自己，其實他並不是真正想修仙的。

對於擁有過又失去的他而言，他們追求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這樣想著，戚半山假裝自己已經放下一切，心甘情願，甚至可以算是欣喜地做一個凡人。

然而並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他會因為能夠再次修煉而喜悅？為什麼他頻頻憶起過去的一切？為什麼他會不甘心？

戚半山靠在光滑的石麵上，仔細回想著。

不是長生。

不是權利。

不是富貴。

······

是為了能夠隨心所欲的生活！

他不想再被天魔所困，隻能無力地等待他人救助。他也不想被迫放棄一切，裝作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他最不希望的，是連累朋友，隻能被高高在上的那些家夥以權強壓······

戚半山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