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次是無功而返了。
蚊子蒼蠅聚在地上的小水窪,如饑似渴地被其中含著的臟汙吸引。這裡根本沒有乾淨的路可供行走,最開始鋪就整齊的石磚已然歪斜碎裂,被層層看不出原狀的垃圾覆蓋。
就在戚半山準備離開時,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繼續在這片空白區域行走。
稱不上是房屋的矮小支架,隨處可見倒伏在地上的醉鬼和乞丐,站在門前拉客的廉價風塵女,還有······瘦骨嶙峋的小孩?
按照他的猜想,既然嬰兒生下來就會被拋棄,那麼為什麼街上還有這麼多在撿垃圾玩耍的小孩。
這些孩子並不隻集中於一個年齡段。
戚半山沉思著,跨過臟兮兮的水坑,漫無目的地沿著勉強看得出是路的方向走著。
無法被使用的垃圾在地麵腐爛,散發令人作嘔的酸臭味,在這裡,濃烈到極致的劣質胭脂味是刺破臭氣的唯一選擇。
雖然戚半山滿身風塵,但稍臟的臉和完整的衣服讓他看上去像是在這裡混得不錯的家夥。
獨自一人的家夥自然會被盯上。
“來嗎?”依靠在破舊小巷口的女人向他搭話。
戚半山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那個用手指擺弄鬢邊垂發的女人。
女人熟練地朝他露出討好的笑:“怎麼樣都行,十銅一次······”
話音未落,十銅遞到了她的麵前。
“我問,你回答。”戚半山道。
不明所以的女人接過十銅,抬頭看著戚半山麵無表情的臉。
這種表情並沒有嚇到她,生長於此的她已經習慣了訴諸於自己身上的暴力,同時也見慣了伴隨著暴力的那些或冷酷或扭曲的臉。
“你們這裡會殺死嬰兒嗎?”
“什麼?”女人困惑地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是指在嬰兒出生時殺了他們嗎?”
戚半山頷首。
“不,我們不會殺死他們。”女人回答,“活著比死了有用。”
“什麼意思?”
“生了不意味著養。”她以一種習以為常的語氣道:“隻要在前幾個月提供奶水,接下去讓大的孩子接手就行。等上幾年,這些孩子就可以帶來銀兩了。”
“他們小時候撿東西,再大些,女孩就可以賣個好價錢,男孩就可以去做更需要力氣的活兒。”
戚半山默然,與女人毫不在乎的雙眼對上。
“這幾個月有嬰兒失蹤的事嗎?”戚半山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攤手,“沒有人會在做那事的時候講這個,而且我們這群人也不會有孩子。”
戚半山從懷裡掏出碎銀,對著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女人道:“幫我打聽,這就是你的了。”
女人伸手欲拿,但戚半山下一刻又將碎銀塞回了懷裡,麵無表情道:“我要知道有沒有嬰兒失蹤,不許耍花招,否則······”
正在醞釀計劃的女人被戚半山眼中寒光嚇得瑟瑟發抖,她帶著恐懼和貪婪連連點頭。
“如果有的話把失蹤的時間和地點告訴我,越多越好,如果我滿意,你會得到更多。酉時在這等我。”
戚半山目送著女人越走越遠,他放鬆麵龐,漫不經心地想,也許酉時等到的不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女人,而是三兩大漢,獰笑著威脅他將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他的目光略過成群追鬨著的羸弱孩童,思緒卻已飄到遠處,好似透過時光看見了二十幾年前相似的場景。
這些孩子拖著破爛木板和卷成條狀的破織物,在灑滿陽光的腐臭小路上追逐嬉笑。他們的衣裳有兩個極端,要麼特彆破,幾乎襤褸,透出內裡不知是臟還是黑的肌膚;要麼特彆寬大,將他們襯得如同骷髏。
窩在巷口的乞兒滿眼羨慕,用渴求的目光凝望著這群稱不上幸運的孩子。
然而沒有人會注意一個也許在這個冬天就消失的乞丐。
野貓越過屋簷,輕巧地落在簷角,慵懶趴下甩尾。
房簷的陰影撒在路上,來去匆匆的疲憊勞工靠著邊走,那種濃重的頹然使得他們能夠很好地與影子融為一體。
“啪!”
一聲脆響驚起野貓,不遠處無所事事的地痞無賴們哄笑著聚作一團,朝著戚半山的方向走來。
戚半山移開看著野貓的視線,繼續沿著小路向前走去。
他即將與那群家夥擦肩而過。
“喂!”
離戚半山最近的那個家夥突然開口。
就在那一瞬間,這些尚且年輕的小子們迅速分散,不懷好意地圍住了戚半山。
那個最先開口的家夥上下掃視著戚半山的衣著樣貌,他挑起眉,輕佻道:“借點錢給哥幾個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