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女人頹敗地捂住了臉,艱難地嗚咽著,“你知道是我扔的,你故意的。”
“我沒有在責怪你——我隻想知道,你扔他是因為真的沒法養活他嗎?”
女人猛地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死死地盯著戚半山,如泣血的母狼,一字一句憎惡道:“你以為我想扔?我根本不想扔了她!要不是他們逼我!要不是他們逼我!要不是······”
她說著說著,聲音漸弱,又斷斷續續地哭了起來,她邊哭邊嚎:“女孩怎麼了?那個老家夥怎麼不想想自己也是女的,大不了不嫁總行了,舍不得那些錢······”
是個女孩······
戚半山知道在窮人家女孩總是不受待見的,即使是看似安寧的文山鎮,大半女孩也總是會被使喚得如同豬狗。
女人抹了一把臉,流著淚看著戚半山手裡的繈褓,道:“你要把她送到哪?”
“你們這裡到處都沒有善堂是嗎?”戚半山問。
“善堂?”女人嘲笑,“當然沒有,你當這是什麼地方。”
戚半山沒有回答,隻是將嬰兒遞給女人。
然而女人卻沒有接。
“反正是要被扔的,你拿走吧,隨便找一個地方扔了吧。”女人扭頭,不再看那個繈褓。
戚半山抱回繈褓,道:“我會把她帶到善堂的。”
女人眼中閃著盈盈淚光,看向戚半山:“就算是善堂也隻是徒勞罷了,你以為善堂是什麼?女孩在那裡就是待宰的豬!你現在救下她,以後還能救下她嗎?”
戚半山垂下眼睛,看著懷裡昏過去的嬰兒。
嬰兒被婦女下了藥,現在還沒醒。柔軟的毛發貼在她的腦袋上,呼吸間小嘴微張,胸脯起伏。
她是自由的。
可是無論她在哪裡,都逃不出無形的囚籠。
他仿佛看到了站在街邊抬著下巴衝他笑的那個女人。
“你說的對。我不可能一直幫著她。”戚半山抬眼看向麵前毫無血色的女人:“但我不能就這樣放棄她的生命。”
“我是在幫她解決以後的問題!”女人收起臉上的軟弱表情,咬著牙,像是在說服自己。
這是婦人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扔的時候還是舍不得,但現在,那些可預見的未來已經戰勝了她內心的猶豫。比起未來的痛苦,倒不如現在就結束。
“我不能對她的生命做出選擇,你也不能。”戚半山道。
“說得倒是好聽。”婦人僵硬地冷笑,“那你就把她帶走吧。讓她被打,被欺負,被買賣······最後天天想自己怎麼還活著。”
“你也還活著。”戚半山的話驟然擊破女人的麵具。
她怔怔地呆在原地,目光呆滯,盯著尚未醒來的嬰兒,然後輕聲道:“是,我還活著。”
女人盯了好一會,猛然抬頭,道:“把她送去善堂吧。比起一定會被打被賣,倒不如期盼真有個好心人。”
言罷,她靠近戚半山,最後一次抱過孩子,然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戚半山看著她那瘦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被割了一半的金黃稻田裡。
“你說我這樣做的對嗎?”戚半山遙遙望向那到消失不見的背影。
“我不知道。”青蛇清清從附著的野犬身上下來,悄悄遊走到戚半山肩上,“我不會考慮這些,被我殺死的那些家夥也從來不會考慮。”
野犬呲著牙,恐懼地逃走了。
戚半山單手懷抱嬰兒,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微微發熱的傳訊符。
“丹萍沒有發現。”秦天的聲音帶著失望,“魔氣突然消失了。我現在去墳地那裡看看,你有什麼發現?”
“我現在就在墳地這裡。”戚半山傳訊,“我等你。”
戚半山帶著青蛇返回墳地,站在嬰兒塔邊等著秦天到來。
“你抱著一個嬰兒?”這是秦天看見戚半山的第一句話。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激動,心中有了些許的猜測:“哪撿的?”
“不是你想的那個。”戚半山指了指身旁的嬰兒塔,道:“我看著人扔的。”
戚半山向秦天解釋了嬰兒塔的作用和那個女人的決定。
秦天瞪大了眼睛,難以想象,但又覺得這一切都合情合理。
“那、那現在怎麼辦?”秦天好奇地伸手輕輕戳弄戚半山懷裡的嬰兒。新生嬰兒的皮膚竟柔軟滑嫩得像將凝未凝的露水。
“也許就把她帶到善堂吧。”戚半山無奈,“我知道安水域有一個善堂,而且是僅有的一個。”
“那他們為什麼還要扔?”秦天收回手指,“把他們都帶到善堂去不行嗎?”
“如果嬰兒都彆扔到善堂,那麼沒幾個月善堂就會關門。所以為了能夠維持善堂的運行,入善堂都要交錢。”戚半山搖頭,“他們不想交這個錢,或許,也交不起這錢。”
秦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是掌門之女,從小眾星捧月,幾乎不可能看到這些。就算是去做任務,那些凡人們也都藏起那些齷齪,把所有的事乾乾淨淨地擺在明麵上。她所做的,不過是殺死所謂邪惡天魔罷了。
“那我出錢,讓他們免費接收嬰兒。”秦天堅定道,“這應該能解決問題了吧?”
戚半山輕輕歎氣,道:“錢給了一定能落到實處嗎?不過,這也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所有的地方都這樣嗎?”
“這還算好的。”
秦天沉默片刻,無奈道:“我們確實做不了更多了。”
門派之間有著約定,不能對凡人國度進行過度乾涉,尤其是能夠代表門派的修士。因此秦天即便再看不過這些事,也不能強製乾涉太守的決定。
“不過······”戚半山挑眉,“我已經不是八陣派的了。”
秦天微微瞪大眼睛,明白了戚半山的意思。她彎起唇角,朝戚半山點頭,表示不乾涉戚半山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