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沒讓戚半山拉起自己,而是手臂撐著泥地,臟兮兮地蹭了一身,狼狽地站了起來。
他此時已經恢複了冷靜,仰頭看著比他高上許多的戚半山,行禮道:“戚師兄好。”
男孩聲音清脆,如珠落盤。然而,這珠玉卻帶裂縫,暗藏恐懼。
戚半山覺得許是自己太高了,小孩害怕,於是半蹲在男孩麵前,溫聲道:“之前便想見你了,可是去了兩次你都不在院子——你一直待在後山嗎?”
男孩搖頭回道:“隻是今天。之前嚴師兄教我練劍,今天我自己練劍。”
“嚴師兄教你練劍啊······”戚半山微怔,然後垂下眼睛,看著男孩笑道:“也對。你是個劍道天才。”
怔愣片刻,他又抬眼,道:“師兄第一次見你就害你沾了一身泥,實在不好意思。”
說著,戚半山揮手清去男孩衣上與身上的泥土。
男孩怯生生地與他對視。
戚半山環顧四周,招來男孩落在坡上的劍,雙手捧著遞給麵前男孩。
“給——幸好沒傷到你。”
“謝謝師兄。”男孩眼神躲閃,不欲直視戚半山。
戚半山見狀,倒也不勉強他繼續和自己相處。他站起身,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對金鈴,放到男孩手中,道:“給你的見麵禮。”
男孩低頭,看著手中金鈴。在戚半山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中閃過厭惡之色。然而,他還是脆聲道:“謝謝師兄。”
“不用謝。”戚半山笑道:“下次師兄給你帶個賠罪禮,把你衣裳弄臟了,真不好意思。你練劍吧,師兄先走了。”
說著,戚半山離開了竹林空地,將他練刀的地方讓給了男孩。
男孩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離去,下唇緊咬,絲毫不見在嚴熙與沈牧之麵前的乖巧模樣。
“師兄。”他盯著手上金色鈴鐺狀的珍貴靈器,低聲呢喃道:“終於終於見到你了。”
······
戚半山穿過竹林,站在山坡之上,望著山下繁華文靖城,心中驟生畏懼之心。
那幾十個凡人性命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讓他一時難以麵對人間煙火——戚半山不是沒殺過人,隻是他沒殺過無辜的人。
在意識混亂間,他麵前看見的都是那名邪修,手中的刀劈向的都是邪修分身幻影。雖然觸感逼真,但他一直都以為那是傀儡的特色。
可現在告訴他,他手下那些鈍感皆是凡人血肉軀體,戚半山無法反應,也無法相信。
躊躇片刻,戚半山最終還是下山進了城。
——城中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從前的臟亂街道在似乎就在眼前,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使他一時間無法言明腦中思緒。
——滾!
——叫花子也想當仙人!?
——你隻配在垃圾堆裡吃老鼠!
戚半山強行壓下混亂思緒,一時不知所措地呆呆站在路中,環顧四周,迷茫而新奇。
作為流浪兒時,他從未有過光明站在路中的機會。
而作為修士時,他卻從未到過凡人街道。
耳邊傳來各種拉客叫賣聲。
“冰糕——冰糕——”
“秘製燒鵝!秘製燒鵝!”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喂——”
······
燒鵝?
順著聲音方向,戚半山看向掛著燒鵝的小店。
他想起了在地牢裡遇見的那個無辜話癆。
在審判之前,戚半山被關在地牢之中。
和他一起被關著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因為誤入禁地,一個則是因為重傷同門——前者話癆,後者附和,而意誌消沉的戚半山則默默聽二人發瘋。
“我怎麼知道那裡是禁地!”話癆不停念叨,“誰知道防護破了個洞那麼容易就進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說起來我還幫忙發現了一個漏洞,不感謝我就算了,還關我禁閉!等我出去後努力修煉。哼!等我以後當上長老,光明正大地進去。管我在裡麵做什麼,就算把那些樹全燒了,把那些鳥全烤了吃了他們也管不著!可惡!混蛋!去他的······”
話癆越說越激動,憤慨地用力踹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