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放輕,似是帶了些無措:“我也會連累你的。”
未眠伸出指節,輕抬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瞳孔,嗓音散漫又平靜道:“抬頭看人。”
他似是感到自己的嗓音冷戾,下意識的頓了下,又刻意的放低聲音,輕輕的問她:
“還有什麼要求嗎?”
沅芷偏頭避開他的指腹,她思考半響又問,嗓音悶悶的帶了些固執:“你能保證我永遠能吃上飽飯嗎?”
少年勾了下唇,沒了那些嘲意,顯得他的眉眼清淩淩的,似是初冬的第一捧雪:“這點小要求,恩人我還是會滿足你的。”
沅芷動了動唇,又茫然的問:“我能幫你做什麼呢?”
未眠的眉眼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片刻,他的聲音含了些笑,張揚又傲慢:“以後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聽見沒有?小乞丐。”
沅芷抿了抿唇,嗓音很低的反駁道:“我不想殺人,也不想偷東西。”
未眠耐心的聽她說完,似是被逗樂,他倏地大笑起來,眼尾因劇烈的幅度漲了圈紅,沅芷看清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水光,卻聽見他戲謔道:
“小乞丐,就你這麼點,是你殺人還是人殺你啊。”
他的手輕而緩的敲了下沅芷的頭,嗓音慢悠悠的:“我一個拿劍的,能讓你這種手無寸鐵沒殺過人的小孩子殺人?”
“最後我不還要給你收屍?”
未眠說著的同時,用手比劃了下他和沅芷的身高。
“至於偷東西,”未眠俯身看向沅芷,他離得太近了,沅芷仰麵間便能撞入他的懷中,雪鬆清冽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身,凝在她的衣裳上:“小乞丐,養一個你,我還是綽綽有餘的。”
沅芷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手指也蜷縮起來。
萬物靜謐,窗欞外的凜風將樹葉吹得作響,風雪直下,她卻隻能聽見屋內火煨著爐子的灼燒感,那熱意很燙,燙得她的心間似乎都顫了下。
她茫然又無措的輕輕的按住胸廓,隻是一觸,便快速的鬆開了手。
對麵的少年渾然不知,似乎以為已經說好了條件。
他轉過身去,高馬尾順勢垂落在腰間。
劍柄卻小心的戳了下沅芷的手背,沅芷一瞬間被驚醒,聽見他說,
“捏住劍柄,彆走丟了,小乞丐。”
沅芷小心翼翼的捏住劍柄,又突見未眠回頭望她,笑意凝聚在他的麵容上,他的嗓音慢悠悠的:
“哦,對了,忘記給你說了。”
“你還欠我至少十兩銀子。”
未眠扭過頭,高馬尾又輕又緩的劃過她的指節,癢意順著她的指節蔓延到她的心間,她的心間發顫,聽見他笑意低懶得說道:
“記得還哦。”
白玉不知去了哪裡。
木屋外隻有匹通體黑亮的黑馬,隻不過這黑馬和白玉一樣,都不太喜歡元芷,看見主人領過來個女郎出來時,彆開麵,鼻孔重重的出了下氣。
未眠翻身上馬,他伸手牽住沅芷,將她提到黑馬上。
風雪飄到沅芷的麵上,她剛晃了下腦袋,卻被未眠拉住大氅上的帽子直接戴到她的頭上。
沅芷呆怔在原地。
她晃了晃頭,將腦中的想法驅除出去。
腦袋卻被人扶住,身後傳來清冽的氣息:“小乞丐,你晃頭乾什麼?你在想什麼壞事呢?”
沅芷不理他時不時的發瘋,抬手將帽子扯下來,完完整整的將麵孔覆蓋住。
她往前移了移,和未眠拉開距離,手往旁邊摸了摸,也學著未眠的模樣,鬆鬆垮垮的拉住韁繩。
身後卻傳來震動聲。
他好像是在笑,不過他笑時,瞳孔是沒有笑意的。
他才是那個總在想壞事的人,沅芷偷偷的想。
帷帽卻被人輕而易舉的拉下。
涼意吹打在她的麵上,沅芷抿了抿唇,她有些生氣的扭過頭看他,卻觸到一雙彎成月牙形的眼眸。
他看著沅芷,忽而移開視線,輕聲道,
“雪停了,小乞丐。”
大雪將樹林覆蓋,一眼望過去,隻剩下滿眼的白,積雪偶被風吹落在雪麵,發出啪踏的聲響。
沅芷看了他兩秒,又重新扭過頭,將帽子重新戴好,一句不吭。
黑馬的前蹄往雪地裡“踏踏”兩聲,似乎不太高興主人的磨蹭。
主人卻將下巴虛搭在瘦小的女郎肩頭,聲音含笑:“嗯?生氣了,小氣丐?”
他的指節似乎要碰到她的帷帽,笑意惡劣:“嗯?讓我看看,憋壞了氣,我們小乞丐又要去醫館了。”
積雪又砸落於地麵。
這話說得委實曖昧。
未眠碰觸她帽子的手一頓,卻看見麵前的帷帽突然褪了下去,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
毛茸茸的腦袋扭頭看他,又大又圓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往日瘦小的麵頰似被氣得出了些紅暈。
未眠的手蜷縮了下,心尖下意識的發顫。
卻看見麵前的女郎突然扭過頭,緊拉住韁繩甩了下,黑馬疾速的奔跑起來。
凜風打在兩人的衣袍上,迎風卷了起來。
風吹打在未眠的麵上,他的眸中帶了些訝異,卻舒服的眯了下眼,視線觸到身前女郎被風卷起的衣袖。
衣袖下的手腕瘦小不堪,凍瘡停留於上。
凜風吹得沅芷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可她憋著口氣緊拉住韁繩,手麵被磨得生疼也不肯放下。
手背卻突然被雙帶著暖意的手觸到,沅芷的指節痙攣的動了下。
風聲全無,她的視野又陷入一片黑暗,暖意爭先恐後的爬到她的麵上。
沅芷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麵部的冷痛。
又後知後覺的發現,未眠又將帽子蓋到了她的頭上。
身後又傳來他的笑意,張揚肆意:“喂,小乞丐,你走錯路了。”
未眠的尾音卻往下壓,透出些壓低的笑意,輕輕道:
“迷路鬼。”
沅芷是被吵醒的。
鬨市中的聲響落在她的耳中,她不自覺的抿了抿唇,指節蜷縮在一起。
身後傳來少年淺薄的聲線:“醒了?”
沅芷沒吭聲,腦袋上的帷帽卻被人拉下。
長久沒視日,即便是溫和的陽光也讓她不自覺的眯了下眼。
女郎上街不得露麵。
沅芷急忙的想將帽子戴上,卻觸到麵上的木製麵具,她的指節蜷縮在一起,又輕碰了下。
她卻聽見身後傳來壓低的聲線,下意識的慌張的移開指節:
“吃糖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