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的嗓音總是含著笑的,但這次的尾音卻一直在壓低,顯得有些柔軟。
她現在比他低多了。
過些年,她長高的話,他也要長啊。
沅芷的指節蜷縮了瞬。
不過多時,四菜一湯便放於竹桌上。
沅芷吃飯的時候,總是吃得很快。她的麵頰鼓了起來,像個小倉鼠一樣。
未眠的眉眼輕輕的彎了起來,看她伸手又要沾醬汁,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沅芷愣怔的抬頭,聽見未眠懶洋洋的說道:“不能再吃辣了,當心夜間肚子疼。又要去醫館了。”
沅芷的耳畔紅了起來。
他們有次去戲院看戲,伶人大多來自蜀地,準備了許多辣味小吃。
未眠不太餓,看戲文的時候,拿起旁邊的風乾肉一點點的遞給沅芷。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山間多樹,樹隨風而響,拍打在窗欞上。天幕壓得很低,樟子鬆林似要刺破雲層。
涼意透過窗欞散在屋內,沅芷輕輕將棉被拉了拉,床下響起道淺淡的聲響:
“睡不著?”
這院子雖五臟俱全,但隻有一個房間。
沅芷從床上起來,她摸黑跑到未眠的旁邊,半跪在原地,動了動唇。
未眠夜視能力好,他將手臂枕在腦後,看著沅芷穿著雪白裡衣從床上跑了下來。
未眠的指節下意識的發緊。
未眠看她長睫亂晃,眸光卻定定的看著他時。
未眠的心間倏地有些發顫。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未眠的眸中不免帶了些迷茫。
洛北民風彪悍,街巷也多有女郎投花遞給心儀的兒郎。未眠也收到不少,但沒有一次如同現在這般,心顫得發慌。
“恩人,你去睡床上。”
沅芷半跪於他的床邊。
瘦小的麵上,那雙眼睛尤為顯眼,她的眼眸總是平淡無波的,看起來總是板著張麵,但她又生了雙上挑的眼眸,看人的時候平白多添幾分的笑意。
未眠忽略掉心間的顫抖,他彆開麵又抿了下唇,惡劣道:“不可以。”
沅芷也抿了下唇,抬手晃了晃未眠的指節:“地麵潮濕,會受寒的。”
未眠仰麵看她:“你不會受寒嗎?等你病了,我們又要去醫館呢?”
沅芷靜了片刻,她老老實實道:“我多蓋層棉被。”
她戳了戳未眠蓋著的那層薄被:“你蓋得好薄啊。”
她的嗓音放得很輕。
外麵的風聲呼嘯而止,但這句輕聲卻徑直的飄到未眠的耳畔。
沅芷縮了下脖子。
未眠輕皺了下眉。
他忽而起身,攬住沅芷的腰,提步將她放於床榻上。
未眠的動作太快,沅芷怔愣在原地。
身體被他環抱住,雪鬆清冽的氣息浮動在她的周身。
涼意被棉被擋住,少年又提步將薄被扛在身上,放於沅芷身旁,躺了上去。
“小乞丐,你往旁邊挪挪。”
清冽的氣息將她包裹,沅芷愣怔般的往旁邊移了移。
無人教過她基本的規矩,沅芷並不知道未出嫁的女郎不能與男子同住一屋,更遑論同在一張床榻上。
她隻感覺麵頰有些發燙,心間也如同窗欞外的風浮動了起來。
她的眼睛上忽而覆蓋雙手。
沅芷本就睜著的眼睛不由睜得更大了。
長睫在未眠的手麵浮動著,他感覺手心發癢,這癢意順著手麵直直的來到了心間。
未眠下意識的移開了手,伴著淅瀝夜雨,他的嗓音不知為何變得模糊起來:
“睡不著嗎?需要我給你講話本子嗎?”
他的聲音隔著棉被透過來,顯得有些悶悶的。
這是場急雨,隨風直下,現今已停了大半。雨珠順著屋簷“啪嗒”的滴落在地麵,院前掛著的鈴鐺也響動起來。
沅芷悄悄的望著他的麵,她點了點頭:“好。”
沅芷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要鬼故事。”
有次未眠給她講了個鬼故事。
沅芷並不感覺恐怖,反而未眠給自己嚇了個半死。
沅芷清晨起床時,就看見未眠靠坐在窗欞,聽見她起床的聲響時,冷不丁的冒出句:
“小乞丐,我好困啊。”
未眠一頓,他也想起那次的事情。
耳畔上悄然的紅了起來,未眠的麵上也起了層薄怒的緋紅:“不許提。”
血腥味順著雨水飄散到未眠的周身,他一頓,摩挲了下指節,嗓音放輕的講起故事。
夜間的風雨微涼,窩在棉被中。
伴著未眠清朗壓低的嗓音和簷前的叮當聲,元芷很快便安睡了。
未眠看著沅芷的側臉,他想起母親說得,要與女子保持距離,要有君子之風。
小蘑菇也是姑娘,他應當同小蘑菇保持距離的。但他又不想跟小蘑菇保持距離,未眠仰首看著帷幕,他想了想,若是以後小蘑菇嫁人,他可以娶小蘑菇。
這樣,小蘑菇不用受委屈,他也不用同小蘑菇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