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幕似是破開了洞,白光傾斜而下,刺眼的亮灑在地麵。
偌大的湖麵被炸了得四分五裂,乾枯的泥土裂開道痕跡。
滾雷從天際響起,天光似是倏地大亮,借著光亮,隱約能看到地麵血跡斑斑的殘肢。
沅芷的視線觸到斷肢,她的心間倏地一顫。沅芷使勁咬了下舌尖,濃鬱的血腥味竄到她的口腔,讓她暫時保持了清醒。
不久之前,南境的戰場出現了鬼鬼祟祟的北蠻人。
沅芷和剩餘的三個護麟衛跟蹤他們進了山林。山林小道錯雜,而北蠻人似乎對這條路極為熟悉,攀談著,熟悉的進了林中深處。
林中深處忽而顯出紅光,山體炸裂開來,厚重的泥石滾落下來。護麟衛眼尖手快的將沅芷護了起來,可地麵卻四分五裂。
從沅芷所站立的位置,地麵開始裂開。滾石砸響他們,沅芷被流石砸到,陷入裂縫,至今才醒過來。
熟悉的喘息聲從不遠處傳來。
沅芷心間一顫,她趕忙跑了過去。
白光傾斜在地麵上,一路上的斷肢讓沅芷更為心驚,她緊緊的捏住手心,默不作聲的往前趕去。
一道虛弱的聲音隱隱傳來。
沅芷側耳聽了過去,好像是在叫“小蘑菇”。
但這聲音並不像是在求救,反而像是陷入昏迷無意識的嘟囔聲。
沅芷倏地抬起眼眸往聲源地看了過去,隱約的玄黑衣袍在風中搖晃起來,元芷小跑了過去。
她雖被護麟衛護在身後,但這爆炸範圍實在是太廣了。
沅芷的雙眼模糊了瞬,她晃了晃腦袋,堅持的跑了過去。
短短一段路。
她的身體受不了太大的負荷,幾乎是滾在地麵上,爬了過去。
又是道滾雷砸響在天際,白光傾斜在地麵上,徹底映清了少年的麵容。
他渾身上下都是血,坐於腐肉和血骨之間,眼眸周圍血跡斑斑,似是從眸光流出來似的。
光亮消散,頃刻之間,細雨綿綿。
沅芷的指節顫了顫,難得露出個笑。
未眠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扯著,一瞬之間,身體四分五裂。
未眠似是看見母妃站在火光中,持劍對準他。劍光劃了過來,圍在他周身的火光被斬斷,他被母妃挑起衣領,扔在了遠處地麵。
火光燃動,爆炸聲徹底籠罩整個山間。
塌陷的時候,程於冷淡的對他說,
“李巍,石脂水是不能泄露出去的。是我的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事物,本身就不能存在。”
“本來沒想就這麼死了,但北蠻人在這兒布下的陷阱太多,北蠻人的大部分主力也都在這兒。他們非要兩敗俱傷的,我隻能率先引爆石脂水了。”
“你今年……”
她似是笑了下。
爆炸聲映在她的周身,火光掩在她的身後。她的麵容被炸開,徹底消散在世間。
餘震波及了他。
他們本就在此與北蠻二皇子帶領的士兵交起了手。
程於和未眠都顧忌洛北內的百姓,隻帶了極少部分的人。
哪怕兩人都有一人抵百人的威力,可仍是抵不過數千乃至數萬的人。
向月灣的開啟權交在文平帝的手裡,北蠻人為何能夠進山?甚至將人手布局在山中?
未眠的大腦一片混亂,血液的快速讓他的身體也不住的發冷。他好像是獨自走在濕冷的小道上,抬眸卻倏地看到春暖花開的場麵。
未眠怔愣在原地。
有少女坐在窗前,手握狼毫,抬眸看他,抿唇喊他:
“未眠。”
一雙濕熱的雙手似是捧起了他的麵,那聲音很近又似乎很遠:“我找到你了。”
似是大夢初醒,濕冷的雨水澆灌在未眠的麵容上。
身體卻一輕,他似乎被抬起。
朦朧細雨中,未眠掙紮的睜開眼眸,入眼卻觸到抹紅色。
在雨水洗刷下,這抹紅愈發亮目。
未眠定睛的看了下,這才發現那是顆小小的紅痣。
紅痣映在她白皙的脖頸上。
沅芷咬牙將未眠背了起來。
山間發生爆炸,必定會吸引士兵的視線,過來探查究竟。
隻要,她把未眠帶出去。
他們就都能活下去了。
肩膀卻似是被人拍了拍,頭頂的雨水被他的雙手撐起,似乎消失了。
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但他的嗓音似乎仍含著笑:“小…蘑菇,你累…不累啊。”
他說得極慢,一字一頓的說。
中途還咳嗽了起來,他的胸廓劇烈的震動起來。
沅芷剛搖了搖頭。
背上卻一輕。
“彭”得落地聲砸在地麵。
沅芷沒扭頭,她的聲音也平淡:“未眠,你不要賭氣……”
她的話音還沒落地,衣衫卻輕輕的被拉了拉,身後傳來個含笑的聲音:
“小蘑菇……”
元芷沒忍住,她扭頭往後看去。
未眠半跪於地,他的身子似是有些發顫,卻仍是抬眸望向她。
雨水順著他的麵頰淌過,將他麵上的血跡洗涮乾淨,露出雋秀又乾淨的眉眼。
他笑了起來,唇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眉眼彎彎,乾淨又純粹:
“我幼時聽母妃說,她的故鄉,男子若喜歡一個女子,想與她結親,需征得女郎的同意。”
未眠的身後是滿地的斷肢和血骨,是壓倒的枝椏和暴烈的雨水。
在這片廢墟上,他皺了下眉,卻又無奈的彎起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