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和早恕無奈,哭得要吐了,字麵意義上的。
她偏過頭去,失血的狀態讓她頭腦發脹,眼冒金星,搞不好臉上的傷口……可能傷到了腦子也說不定。
“不行了……”她吃力地抬手,這次倒是輕而易舉地捋下了他緊緊抓著衣襟的手。
“我真的不行了。”說著,她沉沉地吐出一口血來,像死魚一樣翻肚皮了,扒拉他的手,“要死…讓我、歇一會兒……”
川和早恕側身時,剛要坐起來,就無力地跌倒,失去血色的臉像落下的葉子,落在他的掌心,可憐地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順著他修長的指間淒厲地淌下時,有令人心驚的瀕死感。
七海建人發現,這位同級生的臉真的很小很小,稍微地收攏就好像能遮蓋她的眼睛,微弱的呼吸,還有細小的嗆血,早恕就像雨天在角落裡漸漸死去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又微不足道。
“早恕…早恕…”
他察覺到她狀態的不對勁,懊惱地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不要那麼催的,他開始道歉,低低地說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個年紀的他連柔軟點的道歉方式用得都很生硬,或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道歉,七海建人嘗試把她抱起來,但是詛咒漸漸地侵襲身體,讓他愈發地不能夠操控自己的身體。
看著她褪去血色、有些灰敗的臉,七海建人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為什麼就會這樣快地惡化的……
明明剛剛她還很精神,也沒有特殊的外傷,所以是內臟?其它的地方?出血點……?可…問她也沒說哪裡痛,不應該的——本來想的是……找到的話一切都會遊刃而解的,上次、上次,她不就是打了個響指就解咒了嗎?為什麼現在……
“早恕……”七海建人蒼白地彎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早恕,痛不痛?很快就會好的,我帶你回去,我先帶你回去……”
喂,你聽聽看你問的什麼話啊大哥?你看我像不痛的樣子嗎?
“彆,彆……小妹有話要說…”
高專小妹忙著吐血,她覺得自己的內臟融化成了一塊塊的血塊,順著炙熱微弱的呼吸,剛要說話,就從唇裡宣泄而出。
她開始吐泡泡,暗紅如夜色的血沫,小股小股地從嘴巴裡冒出來,剛剛坐起來一點,又跌下身。
這次她好像失去了再坐起來的力度了。
眼珠如被定格住,緩慢地移動了一下,便空洞地注視著青年輕微地放在臉龐的手指,眨眼都像慢放,一下…一下……
“我…我要說……”
七海建人更加地冷情與沉默,有近乎透明的茫然,他感到一種生命在指尖流逝的奇異感,就像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說起來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要是體會到同伴的死亡就太苛刻了。
他預判錯了嗎……?
為什麼……選擇要讓灰原單獨待在那裡,來找她呢?或者說來找她的話,為什麼不專心地救她,反而想著讓她解咒……?
二者如果隻專注一個的話,至少能活下來一個的。可是——
“先,彆,彆露出那樣的表情……”
微弱清冽的聲音緩慢地響起,少女柔軟、帶著黏稠血跡的指腹緩慢地撫上他的臉龐。
她的眼神光逐漸渙散,殘留的話像是漂浮在空中:
“我、我開玩笑的,七海。就…就算我上了路人的車,我也不會得救的,我隻是想讓你再陪陪我……雖然主動解咒出了點問題…但我死了、我死了,也能解咒的,我能夠感覺到…小熊他還有呼吸,高專的支援到了,所以,我自私地想讓你陪我一會兒…你沒有錯…沒有錯。”
有些話她不能夠持續地維持,隻是斷斷續續地,像殘片般微弱:
“我…我可能快死了,這樣也不錯,隻要我死了的話,你們的傷都會消失…至、至少我死得時候有完整的臉…這樣就很好了,所以…”
“……”
七海建人低著頭,看著她緩慢閉上的眼和吃力地話語,心像是空洞了一般,不能夠思考。
看著她每吐一個字都痛苦地要呼吸殘喘很久,七海建人隻能夠蒼白地重複,“會沒事的,早恕,我陪著你呢,還有…大家都在呢…所以、不要說了——”
“沒關係,小妹…死在喜歡的人懷裡…小妹已經滿足了…謝謝你…”
說到這,她幸福寧靜地閉上眼睛,手也無力地垂下,此處大特寫。
“早恕,早恕……”
七海建人憔悴地捧起她的臉,素來冷淡厭世的神情此刻輕薄如一張白紙,“不會的,不會的,早恕……”
旁側溪水潺潺,像把溫度都帶走了。
年輕的術師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嘗試打電話,完全忘了自己的手機早已經在戰鬥中報廢,連打給誰不知道…隻是……打給誰都行…說點什麼,反正…說點什麼——
“不——”
躺在懷裡的少女猛地睜開來,奇跡般地伸手扯住他的領口,手腕灌力,神色猙獰地坐起來,“我,我還不能死——”
“……”
被扯得上半身微微趔趄,七海建人還沒反應過來,看著她的臉,忪怔地一片空白。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她悶悶地咳血,一邊哭一邊扯住他的領子,臉貼著蹭他的臉,把血搞得到處都是,像是回光返照,她又捧住他的臉,哭訴:
“我還沒有成為日本第一首富,我還沒有把我身上的詛咒解除,我不能死!不能帶著這樣糟糕的百分百被厭惡的屬性死!我都要死了,你怎麼不說愛我?我要集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啊!七海!怎麼這麼大的世界沒有一個人愛我啊——世界這麼大——多我一個有錢人、多我一個萬人迷會毀滅嗎?七海——!!”
七海建人動彈不得,僵硬住了。
他蒼白地動了動唇,“a”的唇形連意義都沒清楚就輕輕地要吐出來了,近似一種本能又可憐的反應。
然而他還沒有恢複思緒,邊哭邊吐血的川和早恕便忽然安靜下來,沒再說話,也沒有搭理他的反應。
四周陡然靜得可怕。
為…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安靜的?明明、明明剛才還……
小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垂下頭,臉色白中帶青,頭發被寂寞地,孤零零地吹起來,一時看不清她到底是否在呼吸。太…太奇怪了…不會的——
“……”七海建人艱難地呼吸了兩下,遲緩地、顫抖地抬起手,想要去抬起她的臉,
這回沒有任何阻礙,順利地、少女的臉被緩慢地抬起,露出那張漂亮、卻到處都是血、還有猙獰傷痕的臉。
她就那樣尋常地閉著眼睛,寧靜、惇順、純潔……好像從沒有痛苦地閉著眼睛,那樣可憐。
已經不完整了的,沒有以前那麼完美無瑕了的,但是依舊很可悲地可愛或許隻是睡著了……
“早……”七海建人破碎的音節還未溢出喉間。
掌下的頭顱平靜地睜開眼。
“……”
七海建人呼吸陡然蒼白地停止了。
“七海。”
川和早恕眨眨眼,陡然地笑。
七海健人唇麵顫抖的一瞬。
她抬起手掌來,緩緩…緩緩地湊近,猛然掐住他纖細的脖頸,幾乎是立刻把毫無防備、渾身都在緊繃的青年抵在河灘上,溫和地笑問:“嚇得血都冷了吧?”
仰躺在河灘上,七海建人說不出話來,隻是麻木地看著她的眼睛。
他甚至覺得現在地上留下的隻是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
不然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