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
美少女。
可愛的美少女。
看著她那雙黑色的漂亮眼珠,七海建人說不出話,血是真的快冷了。某一瞬間他覺得她死了,並非是從簡單的呼吸或者脈搏判讀,而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死亡的味道……灰敗的無形霧氣籠罩住的枯萎,於是他害怕同伴的死亡,但又有一瞬間他覺得她很鮮活,恍惚地就回到了她說笑或者給他送花帶點心的日常,總之很矛盾,潰敗的精神狀態,讓他大腦持續地放空。
七海建人不太敢去確認她的狀態,不是被形容恐怖的東西嚇到而不敢去探索……雖然她的臉現在看上去確實很恐怖:臉上的傷像被撕裂後吐出棉花的洋娃娃、被粗劣的線腳縫上……但七海建人沒在乎這個的。
小妹包住那隻眼睛的輪廓甚至露出了一些肌肉組織,眼珠在眼眶裡柔和可愛地轉動……喂…真的不痛嗎?
就算有很緩慢基礎的自愈能力,比不上反轉術式,不惡化的程度而已…也…明明剛剛吐口血就孱弱得像雨日凍死的貓。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以前受過更重的傷,也活下來了。原來人看到柔軟可愛的東西受到駭人的傷害,真的會升起觸目驚心、覺得它們不堪忍受的感覺……想到這裡,七海建人又覺得一陣可悲,一陣麻木,肯定痛啊,我在想什麼呢,自己居然在這個時候關心她的感受?關心這個……
他沉默住。找不到話來形容她了。
川和早恕跨坐在他的腰上,兩隻手說緊不緊、說鬆不鬆地掐著青年修長的脖頸,雖然無法忽略這種呼吸被收緊的感覺,但還能夠相對寧靜地呼吸…他覺得這樣也好、缺氧腦子就不動了吧…如果這能夠讓她不嚇他、或者感到寧靜的話,反正小妹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感覺她又像死了,不然怎麼能夠看上去那樣冰冷又陌生?
緩了緩,他開口,喊她的名字:“早恕。”
川和早恕有點煩的。
她現在無緣無故地覺得燥熱、那種想要掐點、毀掉什麼或者單純跺腳尖叫的衝動,如果是貓就抓他臉了,但是小妹是天使,於是她還是很可耐心地應答他的話,“小妹在,一直在。”
七海建人那雙迷人的深邃翠綠眼珠平靜地看著她,問:“你好點了嗎?”
小妹“嗯”一聲,“我的咒力恢複了一點,可以暫時讓你們的傷停在受傷的一瞬間、至少不會惡化,畢竟奉獻出去的血和肉需要時間償還…如果你要問小妹:那局部血液不也不流通了嗎?這個小妹沒法跟你解釋,因為我是絕望的高專小妹。”
“……”
“我的意思是,”七海建人:“你的傷。你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聽到這句話,川和早恕微微歪頭,天然呆地看著他,眼裡寫滿了「為什麼你會關心我?」的天真疑問……那麼純潔,那麼自然,那麼卑微,無辜又惹人憐愛,就像他十個十惡不赦、現在才稍微展露人性的精致利己主義術師一樣。
每次做這種諷刺的動作,她就像天生的吃這口飯的,知道該怎麼折磨彆人。襯得他之前要求她的合理請求都像無理取鬨,理應愧疚十年。
又自討苦吃。麵無表情地看著,良久,七海建人默,偏過頭去,“當我沒說。”
雖然和人說著話那種折磨人的燥鬱感可以稍微消解一點,但是川和早恕還是覺得心裡悶得慌。
她早就不掐他了,站在旁邊,開始咬手指。
很快,她就明白,這是一種危機來襲前、野獸本能的抗拒與慌張反應,自然界裡,它們會做出很多不尋常的動作,例如以常人不能理解的規律飛行或遷移,這種針對性很強的災難作用在少女的身上,就是心慌焦躁的來回踱步。
快要天黑的河灘,少女的身影逐漸沉默在灰色的暮色裡,背景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白天,整個人都被暗影籠罩著,令緩慢坐起、撫摸脖頸上留下的紫紅收攏痕跡的七海建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他這回是真的不敢對她的任何行為做出任何的評價,或者嘗試進行任何的理解,隻是耐心地等待著……倒不是等她,而是等支援——畢竟兩個人狀態都算不上好。
而川和早恕知道,不能夠再等了。她感到平靜,無法言喻的平靜,於是平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她轉過頭去,眼瞳在黑暗的環境裡閃爍著的奇異又霧色的灰光,類似鎖定什麼的野生動物,灰暗的陰天河灘,這樣站著的她有恐怖又詭異的僵直與非人感,瞳孔微縮著、放空地看向河灘對岸的叢林——那裡是重疊著的另一片黑暗,漫長的延長線,隻有初夏的晚風拂過時傳出「莎莎」的動靜。
“早恕……”
七海健人看到她陌生的另一麵,也察覺到不對勁,她的靈魂像是飄遠了……要麼就是定格,完全不屬於正常的範疇,“你、”
“噓……”
要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
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珠突然出現在眼前——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旁邊了。少女半蹲著,臉湊得很近,空洞而凝視地看著他。
靜悄悄地,就像突然出現,或者瞬間移動。少女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麵的動作很慢。七海建人思緒還未凝固,隻看到她緩慢地偏過頭去,雖然臉是半對著他的,眼睛卻看向很遠的地方…露出一種介於迷蒙與冷淡淩冽的眼神,這種迷人的切換,憂鬱而……很危險。
“有東西……過來了。”
川和早恕抬起滿是血腥氣的手,緩慢地、平和地籠罩在他的唇麵上,遮住他的最下半張臉,眼睛仍然凝視地遠方,麵無表情,小聲、小聲地開口,語調毫無波瀾:“七海,千萬、千萬彆叫哦。”
“我會給你解咒的,所以……一定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
剛剛不是說沒咒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