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從光風霽月樓出來後,鐘明按照歐陽溯的囑咐,一直暗中注意著知州府的動靜。等到時機差不多,他便找來城中清泉酒莊的掌櫃陳商,與他一起去州署衙門“找人”。
陳商在關城經營多年,又是龍泉山莊裡的前輩,董姚善不得不信了他的話。
得知真正的歐陽溯被他關進了大牢,董姚善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頭上冷汗涔涔直淌。最後還是在陳商的提醒下,他才踉蹌著扶門而出。
董姚善趕到觀景樓時,隻瞥見窗口掠出一抹影子,卻沒能抓住那個冒牌貨!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忙請罪道:“世子恕罪!下官是被賊人蒙騙才冒犯了世子!求世子恕罪!”
歐陽溯不動聲色地將錦囊收進袖中,轉身從窗邊走了過來。“知州既是受人蒙騙,我又怎會怪罪於你?”他抬了抬扇子,示意董姚善起身。
董姚善扶著腿站起來,趕緊取出錢袋並腰牌遞了上去,“這,您的東西……下官替您收著,可什麼都沒動過!”
“知州有心。”
來的路上董姚善心裡一直在打轉,每一轉都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責任撇個乾淨。他的眼睛落在歐陽溯接東西的手上,見那手指上竟然空蕩蕩的,便試探地說道:“下官魯莽,隻瞧見那個賊子手上戴著世子的指環,便以為他是您!卻不曾想是那賊子膽大包天偷了您的莊主指環!都怪下官有眼無珠!”
歐陽溯掂了掂錢袋子,忽笑道:“知州可知,冒充我的人是個姑娘?”
“姑娘?”董姚善著實大吃一驚。
“此人擅長偽裝,扮作男子竟連知州都沒能識破,她那個‘莊主指環’自然也能以假亂真了。”
“這個逆賊!真是膽大包天!”
“知州一門心思撲在青州百姓身上,想必對外界傳聞不大關心,不然你該知道,本莊主的指環尚在京中修改尺寸。”
“是下官無知!請世子恕罪!”
歐陽溯笑道:“我又不管朝政,可沒有那個閒心罰人恕人。不過為了知州著想,我還得多說一句。那個人冒充我倒也罷,最怕她接近知州是另有所圖。知州恐怕還得追著線索查一查。”
“是是!多謝世子提點!”
回到梨花台時,細雨已歇。近旁無人,陳商問道:“莊主可知那假冒之人是誰了嗎?”
“還能是誰。”歐陽溯淡淡道。
“又是昆吾閣!”陳商皺起眉,“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我從虞陽來青州這一路上,聽到不少零碎的傳言,說的卻是青州將有名劍世出的事。”
陳商不由疑惑,“前不久赤霄湛盧才現世。這名劍又不是地裡的韭菜,哪兒能割完一茬又一茬的?”
歐陽溯道:“正是因為薛閣主一下子找到兩柄名劍,大家才更希望自己也能遇到這樣的好事。所以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便有人相信真的與名劍有關。”
“可我在關城這些日子,從未聽說過名劍的消息。”
“董知州呢?”歐陽溯問,“他最近在查什麼案子?”
“似乎在查一樁盜竊案。城裡的泰平典鋪數月前報官,說是有個叫韓元的河工偷了他們店裡的兩件金器。一件已經追回了,還有一件沒有找到。董知州應該是在查這金器的下落。”
“金器?”歐陽溯略感奇怪,“這種事不應該報到縣衙麼,怎麼鬨到董知州那兒去了?”
“是報的縣衙,後來不知為何又移交到了州衙。”陳商亦是覺得奇怪,“我最開始聽說,那韓元是在清理河道泥沙時,從河裡打撈上來兩件寶貝。可泰平典鋪一口咬定,說東西是偷他們店裡的。因那金器上刻著‘平’字,董知州便認定是從泰平典鋪偷來的。”
歐陽溯若有所思,接著問道:“遙河歲修時,可有出過什麼事?”
陳商輕輕搖頭,“遙河歲修,董知州主持,司水監督工。龍泉山莊向來不插手朝中政務,我等也不便打聽。”
歐陽溯送陳商出門時,正好碰見鐘明。鐘明上午與陳商一起去了州署後,又和董姚善的手下一同去城北牢獄接常黎。此時卻隻有他一人回來。
鐘明道:“常黎說他還有事要辦。我問他要不要幫忙,他說暫時不用,讓我先回來幫公子。公子,冒充你的小賊呢?”
“跑了。”
“是昆吾閣?”
歐陽溯點點頭,把那隻湖藍色的錦囊給他看,“人跑了,留下這個。”
鐘明打開來,隻見裡麵有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和兩封折了幾折的書信。其中一封應是昆吾閣傳來的指令,是用密語所書,外人看不明白;另外一封則是那慕姑娘截獲的,因為信封上寫的是:董知州親啟。
兩人正走在花園水渠的石橋上,鐘明停了下來,抽出信封裡一張薄薄的紙,匆匆掃一眼就看完了。信裡隻有一句話:此劍有殊,顛倒乾坤,必珍藏密斂。
鐘明眼中閃過驚色,“那人假冒公子接近董知州,就是為了這把劍?可這‘顛倒乾坤’說的豈不是名劍嗎?”
歐陽溯沒有應答,半晌才說道:“我問過陳掌櫃。董姚善並不習武,更是厭煩舞刀弄槍的人,不會平白收著一把劍。他府裡若真有這麼一把劍,必定不是凡品。”
“不知她得手了沒有……”鐘明皺著眉道。
歐陽溯垂首思索,於是看見了水中倒影。
“還沒有!”他不知怎的有些咬牙切齒。歐陽溯抬起手,急迫地拔下發冠上的簪子。
這是一根精美的玉簪。
這根玉簪他隻見過兩回,一回是眼下,另一回是在觀景樓,那慕姑娘的發冠上。
鐘明原沒有注意到公子的發冠,也實在想不到慕姑娘有這樣的本事,竟能當著公子的麵偷天換日。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廢話:“她設計見公子,原來是為了偷玲瓏匣?”
歐陽溯攥緊玉簪,沒好氣地說:“我倒要看看她想拿來裝什麼!”
董姚善回到府中,想起歐陽溯說的話。他思來想去,最後認定賊人接近他是為了偷他家財!董姚善命人守在書房門口,自己鑽進去將門反鎖。他來到裡間的長塌邊,在地上一陣摸索,隻見長塌慢慢翻起,最後貼緊牆壁,露出地上一個三尺見寬的入口。
董姚善下到密室,點上燈,清點起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寶貝。這些金燦燦銀閃閃的寶藏被規規整整地收在幾口大木箱裡,每塊兒金銀的邊邊角角都教他摸了無數遍,不需賬本他也知道這裡的寶貝總共價值幾何。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從角落的暗格裡拿出了賬本,一一核對起來。過了不知兩個還是三個時辰,他總算把這些財寶都清點了一遍,所幸一件不少。
雖然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但盯著看了這麼久,又被一道銀光閃了眼睛,還是不免疲累,他隻得依依不舍地回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