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錄雨夜解惑 關城誌晴時猜謎 歐陽……(2 / 2)

長劍穿破信封,將“歐陽溯”三個字割裂,讓人感到脊背發涼。歐陽溯打開信。殘破的紙上赫然寫著:湛盧此身,竟在關城。

鐘明臉上霎時變了顏色,“這……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那晚搶走常黎的包裹,一定是打開看過了。”歐陽溯道。

“他想用這個消息來交換慕姑娘的那把劍?”鐘明道,“慕姑娘不是說,這把劍沒什麼特彆的嗎?”

“是啊……”歐陽溯借著燭火把信點燃,看著它一點一點蜷縮起來,變成一小團火球,最後燒成一堆灰燼。

“所以這劍肯定不一般。”

歐陽溯叮囑鐘明好好休息,自己則去了書房。他將府中所有關於古劍的書都找了出來,又擬了份書單,讓人明天一早去買。

歐陽溯把自己埋在書堆裡,一本一本翻看起來。從《古劍流派》到《寶劍奇談》,從《歐冶子》到《曆代寶劍實錄》……桌上的書慢慢從右邊碼到了左邊。最後他無奈地發現,這些書裡都沒有那把劍的影子。也不對,其實好多劍上又都有那把劍的影子,因為它的形製實在是最普通的形製。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從帶來的行李中翻出一口木箱。這箱子不大,收的都是些市麵上不常見的書。

說起來,昆吾閣其實也有正經的營生——編書。奈何昆吾閣聲名狼藉,旁人對他們不是日夜喊打,就是避之唯恐不及,怎麼會去看他們的書呢?所以昆吾閣出的書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了。

歐陽溯倒是很喜歡收集昆吾閣的書,一方麵是為了知己知彼,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們的書確實有趣。

歐陽溯從小就常跟著龍泉山莊的商隊隨行走鏢,走到西邊諸州時,對那裡廣闊浩渺的景色印象尤為深刻。後來他無意中得到一本《西四州圖》,作者便是昆吾閣裡一個叫郭峽的人。這本書雖然有些年頭了,但對於衝、定、澤、涼四州的風光山景描繪得栩栩如生,教他看書時恍若回到少時。

歐陽溯從箱子裡拿出這本《西四州圖》,接著又是《西北遊記》、《獅子湖魚考》、《南海雜記》、《巽台琴譜》……甚至還有一本《千奇毒方》。最後,他從箱底翻出一本泛黃的《名劍錄》來。

昆吾閣的這本《名劍錄》除了十卷內容的排序不同於天下兵閣那版,開頭更是多了一篇序章。

“名劍靈賦各異。承影幻影,湛盧潛行,太阿勢猛,赤霄迅疾,七星龍淵幽明短巨,乾將莫邪情摯難分……劍下多戮者,劍氣多戾,經久世出,則飛光怒風,作鬼神嘯;亦可聚靈魄化像,凝怨思生魘,其實鮮矣……”

翻過序章,便是第一篇。如小慕所言,第一篇第一頁便是工整的四個字——卷十,承影。

歐陽溯合上書時,眼中尚有波瀾。他將拿出來的書一本本整理回箱中,同時也是在整理思緒。忽然,他眉頭輕皺,這時才發現箱子裡少了一件東西。這東西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卻是昆吾閣這兩年劫走龍泉山莊貨物的清單。

他的左手掌心隱隱作痛,不知是不是搬書時碰到了傷口,它又重新沁出血來。

第二天早上,常黎醒了過來。薑玄留下了兩張調理的方子,便向歐陽溯告辭。歐陽溯念著明日就是龍頭祭,城中梨花也開得熱鬨,本想請他們多住幾天,卻被薑玄推拒了。

歐陽溯不好強留,便讓人搬來了四口木箱。薑玄倒不拘禮,當著他的麵就打開了。除了他許諾的金蟬花,還有很多其他的珍貴藥材。方薦湊過去一看,眼中頓時放光,“這麼多藥啊!”

歐陽溯笑道:“若沒有貴派的靈藥,我那護衛也撐不到兩位神醫來救。我不懂療傷治病之法,隻能把藥送給懂行的人。隻要最後用在了正途,這藥給誰又有什麼分彆呢?”

薑玄聽懂了他的意思,露出淺淺的笑意,“這倒公平。”

今年的梨花開得比往年都早,二月底就開遍了關城。繁茂的花簇將整個關城淹沒在潔白的花海,城中張燈結彩,每個人都在做著迎接上巳節的準備。

方薦走出關城很遠,還遺憾地回望一眼,感慨道:“可真美啊,跟仙境似的!留夷城的芍藥遍開跟這比起來都顯得俗了。”

他的話沒有引起師兄同感,卻招來一個路人低沉的辯駁:“白花死氣沉沉,哪有紅藥好看?”

緩緩飄落的白花,在人多處是春和景明,在寂靜處卻顯得詭秘淒涼。歐陽溯拂去衣服上的花瓣,循著小徑往密林走去。

送走薑玄和方薦後,歐陽溯沒有回城,而是獨自走到城郊的樹林。叢林茂密,錯落地生長著梨樹。鬱鬱蔥蔥的綠葉映著疏疏密密的梨花,也是好一番春景。

歐陽溯在林中走了約莫一刻鐘,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片開闊的場地。空地上立著一座亭子,名曰“喜晴亭”,兩側的柱子上刻著詩聯——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他默默搖頭,似乎對這兩句詩有什麼意見。

“莊主還是來了……”他身後響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我還當消息送出,石沉大海了呢。”

歐陽溯回身看到了說話的人。這人長著狐狸一般狹長的眼睛,神情又像最近的天氣一樣陰沉,即便長得不難看,也總是看起來不招人喜歡。他穿的不是精練的短打,而是寬大的長袍,闊大的袖子垂下來,將兩隻手藏得嚴實。

歐陽溯冷冷打量他一眼,譏諷著回應:“怪就怪你的字謎出得太差。什麼‘時夏時春’的,我要不是正好看過《關城縣誌》,哪兒會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這麼說,時夏也不是你的真名了?看來你的確是個藏頭露尾的鼠輩。”

“說起藏頭露尾,我倒是知道一個。莊主難不成是在指桑罵槐?”時夏微眯著雙眼,眼裡閃爍寒光。

忽然起了一陣微風,空地旁邊的樹影隨之微微搖晃,接著便有紛紛梨花落了下來。歐陽溯像是沒聽見時夏的話。他拂去肩上的花瓣,淡淡道:“有話快說。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賞花的。”

時夏陰鬱地笑道:“我信裡寫得明白,莊主何必裝糊塗?”

“哦,是了,‘湛盧此身,竟在關城。’”歐陽溯敲著扇子道,“怎麼,你想要湛盧?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莊主說的是。我便退而求此次,隻要你手上那柄古劍吧。”

“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一把劍,天下兵閣要來是為了煉劍,你要來是為了做什麼?”

“書案上的擺件有什麼用?天上的紙鳶又有什麼用?無非是各有所愛罷了。”

“可你信裡沒寫清楚,這劍我沒帶出來。”

“好一個聲東擊西之計啊!”時夏臉色忽沉,話鋒一轉,“旁人都以為他去了中都,沒想到他竟悄悄來了關城!唉,坊間皆傳你和太子不和,現在看來卻是個障眼法……太子喬裝來到這裡,我雖不知道他想乾什麼,但也知道他不想讓人察覺他的身份。”時夏走近一步,放低的聲音裡帶著威脅和蠱惑,“這把劍本來與莊主沒有關係。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而誤了太子的大事?”

蕭濁當初離開自己的車隊,與歐陽溯同行來到關城。歐陽溯沒有多問一句,隻笑言:“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吧。”在來關城的路上,蕭濁向他透露了此行的目的。歐陽溯知道關城的事遠比一把劍來得重要。

歐陽溯敲打扇子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時夏警惕地看著他的手,幽幽說道:“莊主若是覺得殺了我就可以一勞永逸,那可是打錯了算盤!我不妨告訴你,你手裡這樣的信,我寫了不止一份。還有一份此刻正在去知州府的路上,我要是回不去,那封信也回不來!”

歐陽溯抬眼看著時夏,眼裡透著十足的不屑。

“我和太子的關係的確不像傳聞裡說的那麼差,但是也不如你想的那麼好。能順手幫他的忙,我便幫一幫;要是對我來講不值當的事,我也不想去費那個心。這把劍對我確實沒什麼用處,如果能換你一個守口如瓶,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明天開始是龍頭祭,我不得閒。等過了上巳節吧,要是你還沒有泄露一絲風聲,我就把劍交給你。”

時夏冷笑一聲,“莊主把我當傻子嗎?三天這麼久,若等太子辦完關城的事,他還用擔心我的一封信嗎?”

說完,他驀然轉身,鑽進樹林深處,不知往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