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李曄不想以強欺弱,還是覺得對方不敵自己、打起來無趣,隻見他忽然收了劍,一把扯下水壺,仰頭喝了個乾淨。他把空水壺扔在楊念熙腳下,挑釁地笑了笑,轉身便走了。
“你是王掌門的親傳弟子?”楊念熙大聲問。
李曄回身笑道:“喲,武功不好,見識倒不差。”
她又向江嵐雲問道:“你呢?你年紀比他大,資曆是不是比他更深?”
江嵐雲不明所以,隻道:“我是他師兄。”
楊念熙輕輕哼了一聲,意有所指地說:“各大門派圍剿昆吾閣,本派最精明能乾的弟子全都去了定州,唯有我武功不高,便被師父派來隨意找找名劍的線索。兩位少俠是劍山派的高足弟子,是王掌門的得意門生,我當然打不過了!”
江嵐雲攔住又想衝上前爭吵的師弟,冷淡地笑道:“圍剿昆吾閣的計劃是各大派一起製定的,我們幾個被派出來,幾位掌門也是清楚的。各位掌門的安排自有他們的用意,豈是我們這些小輩能猜透的?”
楊念熙顯然不信。她哼了一聲,一腳把李曄的水壺踢進了河道。江嵐雲搖搖頭,拉著滿臉怒容的師弟回城了。
楊念熙獨自站在岸上,盯著水壺旁的淤泥看了好一會兒。一開始她隻是在發呆,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接著才反應過來,原來水壺旁邊有個金閃閃的東西。她提起長槍,瞄準了好幾次,終於將那東西鏟了上來。
槍尖鏟起的淤泥裡,裹著的不止一塊金色的牌子。楊念熙不嫌泥土腥臭,攏起袖子就擦拭起來。另一件東西現出形狀,原來是個銅麵具。這兩樣東西不知沉在河裡多久了,楊念熙隻當它們是無主之物。她一手抓著麵具和金牌,一手扛起長槍,大踏步回了客棧。
楊念熙回到客棧,剛放下槍便又跑了出去。她來到一處排隊打水的地方,跟著人龍緩慢地移動,時不時探頭看看最前麵的情況。
水井的四周被牢牢圍住,隻留下一個缺口,由一個官兵把守著。他身掛官刀,令人望而生畏。取水的百姓先去一張長桌前登記,然後再到井邊打水。有些人帶的桶大一些、打得水滿一些,旁邊的官兵便用刀拍一拍桶身,那人立即誠惶誠恐地倒一半回井裡。不過那官兵對有的人又不會這樣。
楊念熙臉上露出十足的不屑,然而手裡摸出了十枚銅板。她不是本城百姓,本來還擔心這裡不給她打水,這下倒不用擔心了。
她的十枚銅錢隻換了水囊的七分滿。一接到水,她就舍不得用來洗東西了,隻喝了兩口,便小心翼翼地將塞子塞緊。
楊念熙這回走路更加留神,生怕水又被人撞灑了。可是不一會兒,她的腦子裡就浮出了在河對岸看到的人影,她心生疑竇,漸漸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又與人撞到了一起。
楊念熙下意識地攥緊了水囊,所幸它沒有再掉到地上去。她嘟囔著“對不住!”一邊抬頭看向撞到的人。
眼前的女子一身茜紅衣裙,秀眉微蹙,美麗的臉上卻沒有怒容。許是見楊念熙年紀還小,女子微微一笑,露出兩個親切的酒窩。她彎下腰,用十分和善的語氣說道:“姐姐走路不專心,儘想著旁的事了,可有撞疼你嗎?”
“沒有。”楊念熙搖了搖頭,又補了句“我自小練功,不怎麼怕疼。”
女子拍了拍楊念熙的肩膀,似乎是種鼓勵,她的目光垂向地麵,隨後撿起兩件東西道:“這是你掉的嗎?”
楊念熙一看,原來是她從河裡撿到的銅麵具與金牌子。女子將還沾著泥的麵具遞給楊念熙,卻拿著那塊兒牌子看了兩眼,笑著問道:“原來你叫‘阿遙’啊?”
楊念熙解釋道:“這是我撿的,上頭刻的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楊念熙。”
“真是個好名字。”女子將名牌還給了她,“如此我也得告訴你了,我的名字是王霓練。”
城中用水緊缺,許多店鋪都關了門。光風霽月樓雖還開著,卻是門可羅雀的光景。三樓“萍秋”的後窗,一道茜紅的影子飛快地閃了進去,即便是白天也沒有人注意。
阿練跳下窗台,剛踩到地上,忽然“呀”了一聲,“你這是在乾什麼?”
冰涼的地麵上躺著一個人。她雙手互疊墊在腦後,聽到阿練的聲音才仰頭看了一眼,慢慢說道:“關城被封,你也回不去了,我不得想想辦法麼?”
“你躺在地上就能想出辦法了?”
小慕歎氣道:“坐著想喝茶,躺床上想睡覺,除了躺地上就隻能躺棺材了。”
“呸!你躺棺材我還得給你抬棺!快起來,告訴你個好消息。”
“你先說,真是好消息我才起得來。”
阿練無奈道:“楊念熙在河裡找到了另外半塊兒名牌,上頭刻的是個‘遙’字,遙河的遙。”
小慕坐了起來,語氣卻不大輕快,“怎麼她一下子就找到了?我在河邊也走了不少圈,怎麼連個邊都沒看到?”
“誰叫你隻在岸上乾望著?你要是下到河裡扒一扒,沒準能跟人家一樣收獲良多呢!”
小慕哼了一聲,“你怎麼不下去?”
阿練聳聳肩,說回到正題:“這個‘平遙’是姓名還是籍貫?”
“應該是名字。”小慕道,“馮先生有本《關城縣誌》,上頭記著這樣一句話:‘君子之誌,或平遙寧遠,或修身齊家,任君擇一也。’他去平波祠,便是為了看祠堂裡的楹聯,以證實心中的猜想。如今知道名牌上刻的是這兩個字,也算是相互印證了。”
“楹聯……”阿練道,“你說那句‘平江闊海浩空,寧夏豐秋饒冬’?這‘平寧’二字本不稀罕,你怎麼肯定這裡頭藏的是一個人名?若是這樣,那平波祠豈不是為了這個人建的?可是阿紹,你之前說過,與純鈞相關的書籍也許就是被厲帝銷毀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昏君怎麼會容忍平波祠的存在呢?”
“現在的平波祠是後來重建的。最初的舊址,說來也巧,正是瀛洲玉雨台。”小慕接著又問:“你剛才說楊小俠收獲良多,還有什麼?”
“還有個麵具。”阿練略微沉吟,“我瞧著像是蕭濁戴過的那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