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棄收劍之後,滿場鴉雀無聲。
連岑蕊兒一直聒噪,也像是被這一劍封住了嗓子,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莫少白啞口無言,陸芊芊正要站出來緩和氣氛,沈棄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今天這茶,不喝也罷。”
他徑直站起身,望向蘇清魚:“我們走。”
“……欸!”
蘇清魚也跟著起了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離得有些遠。
出了茶樓,兩人還是保持著這樣的距離。
沈棄見她離得遠了,站定在原地,等她跟上來。
蘇清魚小跑著靠近他,抬眸望他一眼。
她想去拉他的手,又不敢,最後隻猶豫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哥哥……”
她苦惱道,“我們是不是得罪人了。”
沈棄被她牽住,身形微僵。
半晌,他道:“無礙。”
蘇清魚依舊有些擔憂:“可……那三人,似乎來頭都不小。”
沈棄道:“那又如何。”
蘇清魚不禁又看向他。
他這話說得平淡,根本不將這三人放在心上。這並不是源自蔑視和傲氣,更不是如岑蕊兒一般的鄙夷。仿佛他隻是陳述著某一件事實——
無論是這三人,還是這三人背後的人,他都毫不在意。
霎時,他的形象在蘇清魚的眼中變得有幾分神秘莫測起來。
沈棄他……
到底是什麼修為啊?又或者,他也有大的靠山?
蘇清魚胡思亂想著,問他:“哥哥的意思是……”
沈棄:“待詛咒解開,他們便無回天之力。”
蘇清魚猶疑道:“詛咒解開,他們就不認識我們現在這張臉了?”
“嗯。”
沈棄道:“待詛咒解開,我會恢複真容。”
蘇清魚:“……”
哦。
原來是這樣嗎。
就仗著詛咒解開之後恢複真容然後他們就認不出來了是吧。
認不出來了就沒辦法尋仇了?
這麼簡單的理由耍了個這麼大的威風,又是拔劍又是撂挑子走人……
沈棄你真是個逼王啊!!!
蘇清魚心裡吐槽,嘴上卻附和著他:“原來如此,我竟沒想到這點。”
她嘿嘿一笑:“想這修真界這麼大,我們也不會再碰上他們。”
緊張的情緒消散,少女自然而然地鬆開了他的手。
沈棄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微微斂眸。
她誤會了。
……便讓她誤會罷。他如今也不便暴露身份。
他道:“嗯。”
……
茶樓內,莫少白與陸芊芊被撂在原地,麵麵相覷。
岑蕊兒受了驚嚇,渾身癱軟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齒:“他竟敢……他竟敢!我要將他關入水牢,每天都狠狠地鞭打他!”
“岑蕊兒,不要胡鬨。離了宗門,這裡不是靈霄宮。”
莫少白語氣不善:“難不成你想把他帶回去?”
“為什麼不可以!”
岑蕊兒道:“他不過區區金丹!少白哥哥,我知道你很強,天資超絕,元嬰之下從無敵手,定能打敗他!你該不會怕了他吧!”
莫少白本想說自己連他如何出劍都沒有看清,被她的話頭一堵,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若是在此時說出來,豈不是就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怕了這沈棄?
他心高氣傲慣了,斷不可能認輸。
莫少白壓下心中不悅:“我們此行進入秘境,並非是為了結仇。何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我贏了又能如何?不過是兩敗俱傷的局麵罷了。不若化敵為友……”
“我不要化敵為友!”
岑蕊兒恨恨道:“誰要和一個醜八怪做朋友?他沈棄什麼身份,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自己去將他給抓了!”她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摸出一枚法器,“這一劍折辱之仇,我親手報!”
莫少白見她正要衝出門去,伸手一攔。
這岑蕊兒仗著父親強大,為所欲為,真要放她出去,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麼禍來。
他反捆她雙手,摁住她:“你不能去。”
岑蕊兒素日裡對莫少白有些好感,被他這一攔,霎時消失得一乾二淨:“莫少白,你放開我!你憑什麼攔我?”
“蕊兒,”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芊芊出來調和,“少白哥哥的身上還帶著傷。並非他不願幫你,可也得他傷好了不是?”
岑蕊兒被她一勸,鬨騰倒是停了下來。
陸芊芊又道:“我們來之後還沒有出門逛過街,你不是一直想在這天墟城看看嗎?今天大家都累了,休息一天,明天我同你出去。你想買下什麼,都讓少白哥哥付賬,用來給你賠罪可好?”
莫少白聞言看向身側的陸芊芊。
她麵容沉靜,溫柔勸誡著岑蕊兒。小時候的她纖細敏感,不知從何時開始,小姑娘愈發有了溫婉模樣。
岑蕊兒漸漸冷靜下來。
她睨了一眼莫少白,冷哼一聲:“放開我。看在芊芊的麵上,我不去了。”
莫少白鬆開了她。
岑蕊兒果真不吵也不鬨,坐在那裡,唯有目光殘餘著一股濃烈的憤懣。
三人在茶樓內隨意吃了點東西,又回了客棧。
待回到客棧,莫少白拉住了陸芊芊的手:“我有話想與你說。”
陸芊芊望他一眼,掙開他的手,不動聲色地拿出了手帕,握緊。
她道:“你進來吧。”
兩人進了房間。
“芊芊。”
莫少白未察覺到她動作,自然地坐下,“沈棄不提,那叫蘇清魚的女修……似是有些熟悉。不記得在哪曾經見過。”
“……女修?”
陸芊芊將手帕更握緊了幾分,輕輕擦了擦剛才被他碰過的手指。
“是。”
莫少白皺了皺眉,“我與女修打交道不多,更不認識她們,你可有印象?”
“打交道不多……是麼?”
陸芊芊笑了笑:“我在那山洞中找到你的時候,你昏迷時,口中還在喊著一個女修的名字。”
莫少白心中一驚。
難道是……
他道:“我喊了一個名字?是誰?”
陸芊芊淡然一笑:“我也未聽清。想必是我聽錯了。”
莫少白鬆了口氣,磊落道:“芊芊,我與你青梅竹馬,你我之間的情誼,並非他人能夠染指的。喊那女修之名,許是我在混沌中與她廝殺,你莫要多想。”
陸芊芊又笑,眸光溫柔:“少白哥哥,我自是信你。”
莫少白一顆心又安定了下來。
他繼續道:“不僅那蘇清魚,就連那沈棄,我也覺得有些熟悉。”
那出劍的招式,身形氣質,竟有些像……師父?
不。
不可能。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立刻就將這個猜想從腦海中抹去。
他師父臨淵劍君已經是大乘修為,怎會來到這小秘境湊熱鬨?
何況那沈棄手中持的也是武器閣中的普通之劍,他師父的本命劍可是名劍雪影,絕世神兵。
師父若是壓低修為來這裡,見了他,定不可能連他也認不出來。
這沈棄,分明是不認識他的樣子。
“怎麼回事,這兩人都熟悉,卻又都想不起來。”
莫少白自嘲幾分:“我這一受傷,連腦子都不好用了。”
陸芊芊道:“也許是你記錯了。這二人麵目醜陋,見之都印象深刻,若是從前見過……不會記不起來。”
莫少白點頭:“也是。”
“這幾日見你精神不好的模樣,”他關切道,“芊芊,你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這幾日,他總感覺陸芊芊對他有幾分若有似無的疏離。
陸芊芊搖頭:“我沒事。”
她笑道:“少白哥哥,你受了傷,才是要多加休息。蕊兒那邊就交給我吧,你不必擔憂。”
有她這一番話,莫少白心中十分妥帖。
應當是他想錯了。
何來的疏離?
他的芊芊,仍舊真心待他。
他離開了房間,陸芊芊送他出門,保持著微笑。
待他走後,眼底卻閃過一絲涼薄的譏諷。
莫少白昏迷時喊的那個名字……
她當然聽清了。
那個人——
正是將他擄走的合歡宗女修紅菱。
那紅菱每次見到莫少白,都毫不掩飾對他勢在必得的欲望。她並非不信任莫少白,隻是她千辛萬苦趕來救他,聽到的卻是他口中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她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昏迷時的無心之言她還能裝作不知情,可他醒來後,分明有股她看不懂的落寞。
乃至於,他手中還藏了個荷包,時不時地就拿出來看看。
她有些懷疑他們兩之間有什麼秘密。
正巧她手中得了一麵溯源鏡,可以追溯過往所發生之事,傳言甚至能照見前世今生。
她便在他睡著時,用溯源鏡看了一麵他當初在山洞裡發生了什麼。
結果,令她看到了極為不堪的一幕——
這一對男女,在山洞之中相擁在一起,意亂情迷地交歡!
他騙了她,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偽君子!
道貌岸然的令她惡心!
陸芊芊握著手帕,用力擦著自己的手指。
被他碰過的地方,恨不得臟得連皮也剝下來。
而後,她手指輕點,那手帕上就燃起一簇火苗,輕而易舉地將這手帕燒為灰燼。
火光明亮,刺痛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