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妖氣如雨 (2 / 2)

煙霞誌 厭闕 5926 字 11個月前

彆是楚暮沉屍體給他的靈感吧……

“快!彌樂你瞧瞧,我若將這巨鼠的骨架喂給玄豹,它會不會一開心,答應讓我坐一下呀!”

鮮有人知,虞淵王的坐騎乃是一隻劍齒玄豹。

它皮毛如黑緞,身軀勝狼虎,通靈性、懂人心,曾經陪著虞淵王征戰多年,如今和主人一起退休,在如意寺後山頤養天年。

也許是一身王霸之氣太盛,每天都有各路飛禽走獸主動排著隊地獻出生命,就為了不餓著這位山大王。

姬有瑕的屁股從小就對那威武雄壯的玄色脊背垂涎三尺,可惜從沒得過手。

“有瑕,”彌樂難得正正經經地喊了一聲的姬有瑕的名字,提醒他,“你可以去撿那柄你父親親手鍛造的寶劍了。”

姬有瑕:“得嘞。”

支開姬有瑕,彌樂向那灘平素避之唯恐不及的汙跡走了過去。

青衣少女正靜靜倒在地上。

不知是姬有瑕用劍如神,還是她自己實在走運,即便方才距離如此之近,她全身上下也始終沒有沾到一點肮臟的黑血,或是散落的皮肉碎屑。

依舊是如詩如畫,如晨曦之壤的群芳一朵,似天河流淌的秀水一灣。就連一身色澤淺青的麻裙也讓人想到了春日裡無邊無際的草野芳菲。

隻是花色殷殷,終究還是有了些折損的痕跡。

彌樂一路掃過蒲星煉破損的肩背、手臂、雙膝,眼中神色莫名。

清瀧聖師半蹲在地,距離並不很近,仿佛生怕自己的呼吸會將人驚醒。但思量一瞬,他還是不甚放心地伸手探向少女頸間,輕輕挑出了一段細繩。

這細繩是白色的,約有平常用來綴玉的瓔珞那般粗,但卻並沒有串上任何珠寶、琉璃、金器、或是銀器,隻在下方接口處編了個蝴蝶形狀的平安結。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絲毫名貴之處。

但看來被人保存得很好。

彌樂摩挲著這截幾乎如新的繩結,心中五味雜陳。

締這“聖結”原本是為了護她不受邪靈侵擾,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憑空出現的仙獸麒麟,一隻被催成巨獸的田間老鼠,還是將其卷入一場無妄之災當中。

·

姬有瑕方才砍得太開心,一轉身就忘記了把劍扔在哪兒。

是以,他不得不再次回到一地的血肉狼藉當中,忍著鋪天蓋地的腥臭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摸索上半天,才終於尋回了自己的劍。

看著秋毫未損的劍身,姬有瑕心有戚戚。

要是他爹知道他砍上區區一隻老鼠就廢掉他一把“好”劍,非給把他腿打折。

而等姬有瑕再千辛萬苦從屍塊兒裡爬出來,隻恨不得天降一條大河,讓他跳進去好好洗一洗。

上天不曾體諒他,姬有瑕卻很體諒旁人。

為了不禍.害每天勤勤懇懇的浣衣小僧,以及不汙染如意寺後清澈明淨的無辜山泉,他索性把又破又爛的外衣扒了個乾乾淨淨,隻留下一件勉強沒被染透的中衣來蔽體。

不過……估計也洗不出原來的顏色就是了。

但比起剛才像是渾身裹著一團血肉泥漿的模樣,姬有瑕顯然已經非常舒坦了,他興衝衝走向彌樂,沒走兩步就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咦?這是什麼?”

彌樂瞥了一眼姬有瑕腳下,容色淡淡語氣也淡淡:“麒麟。”

“喲,小東西,你是怎麼滾到本世子這兒的?”

姬有瑕隻見眼前一片金光燦爛灼人眼,彆的啥也沒看見。乾脆眯起眼皮,就著腳尖的動作碾了碾,可惜碾了幾圈也沒碾出個囫圇形狀,被碾的麒麟也一聲不吭。

果然是啞的嗎?

姬有瑕無奈蹲身,拎起了那隻熱乎乎軟綿綿,就是看不清的麒麟。

他素來心大,即便是對待傳說中的仙獸,也隻是無甚所謂地往肩上一搭。

好不容易逮到手,為了防止麒麟半道上偷溜,姬有瑕甚至還想到了廢物利用——他又重新撿起了那件剛剛脫下丟在一邊的外衣,套麻袋一樣套在麒麟身上,然後再往背後一搭。

背好戰利品,彌樂還是半蹲原地一動不動。

姬有瑕見狀嗤笑:“剛才不是還挺著急的嗎,現在沒事了就讓人姑娘這麼躺著,你那一顆慈悲心被狗吃了?”

彌樂一言不發,抬頭繼續靜靜望著他。

“……”姬有瑕順著彌樂的視線低下頭。

他環顧一遍自己浸滿血汗、慘不忍睹的中衣,再抬頭的時候滿臉不可思議:“你不會還想拿我當苦力吧?”

彌樂垂下眼皮,唇角眉梢無不透露著無法言說的遺憾。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是想讓姬有瑕動手的,但看這人身上實在太臟,而且又習慣性的沒輕沒重,讓他抱塊磚還行,畢竟磚頭落地之後頂多被他用腳劈。

但如果如果讓姬有瑕來抱個人,隻怕沒走半路,他就會忍不住要把這人的頭當成球踢。

“這才對嘛,身為聖師,就要聖師的擔當和風度!”姬有瑕如此說著,臉上的表情說得好聽叫興致勃勃,說得難聽就是幸災樂禍。

在他記憶中,彌樂從來就沒接觸過女人。

就算對待較為親近的池婉婉和池雙魚,也頂多同桌吃飯,甚至都不從同一個茶壺裡倒茶。這兩位尚且如此,就更彆說王都裡頭的鶯鶯燕燕了。

果不其然。

姬有瑕看著彌樂衡量半晌,才以一種非常難以著手的彆扭姿勢把蒲星煉半抱進懷裡,接著又醞釀半晌,又以一種頃刻間就要殺身成仁的表情把這姑娘抱了起來。

姬有瑕森森一笑。

天可憐見,風水輪轉,他終於等來了一個可以嘲笑彌樂的機會!

世子殿下無比利索地磨完牙刀,霍霍殺向這頭名叫彌樂的小肥羊。

“我說你至於嗎?平時在家犯潔癖也就罷了,人蒲姑娘剛剛可是差點命都沒了,多無辜、多倒黴呀!人家身上也就臟了點破了點嘛,你就嫌棄成這樣?!”

眼見姬有瑕的唾沫星子越飛越近,彌樂終於忍無可忍地側過身,借著寬大的衣袖遮擋,才讓蒲星煉躲過口水洗臉的厄運。

“你懂什麼……”

他無可奈何地垂下眼角,沒法兒去和姬有瑕感歎,這世間有些緣分有或沒有、人海中有些人遇或不遇,其實對雙方來說都是一樣的可憐可歎。

姬有瑕暗自驚訝。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若是彌樂抱不住,自己就順勢譏笑兩句,再將人接過來的準備。

可誰知彌樂雖受了傷,這細瘦身板卻也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文弱。

風光霽月的清瀧聖師冷著臉,抱著那位倒了八輩子血黴的蒲姑娘,優柔自若地仿佛一座拔地而起的青山。

上頭是明月鬆風朗朗入懷,而下雲霧狀的輕袍緩帶柔柔一遮,就遮住了川流臂彎裡的盈盈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