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宮 宿命(2 / 2)

黃金筵 擇日遇見 8048 字 10個月前

宮禦暗護衛鐵甲團流態及皇城地圖。

上麵朱紅的一個密字像是一卷就起的滔天血腥。曲折而冗長的細密黑線延伸到皇城中每一個角落。如同柔韌的巨獸的觸角恣意的鋪天蓋地的纏繞抓緊麵前的一切。下麵的小楷峻峭的如這些小楷所代表的血腥與殺機。

斬月:觀月門主。一代宗師,刀意柔漫。

解骨:大盜,綠林第一刀,凶名久著。

遮沐鋒:江南遊俠,長劍造詣稱絕天下。

甘三十三:暗器,生平百戰三十三器僅出二十四。

血僧:禪門棄徒。佛門武學精深,勇沛絕倫。

水澤空:神秘的青年。神秘。

垂刑:詭秘的女子。美貌。七大高手隱匿深宮,拱衛皇室。

這卷上如此寫:其蹤如魅,人皆不知七人來去。

薛跡蒼白的臉頰迎著黑色的夜靜斂的如一隻停立花間的陰鬱蝴蝶。他微笑道:“傳令,行動。”

繁密而精準的大網緩慢拉起,向注視了長久時間的地方撒去。燈火光明煙花璀燦的陰暗。空曠的庭院,墨衣女子道:“以眼前之勢,我們必可全身而退。”墨衣男子遙望遠處高牆,道:“既然要迫我出手,那出手又有何妨?”

墨衣女子默然。那便讓這夜的明月升起來吧!天下風向晚,洗儘明月愁。這一身一心的奮冽,這縱橫阡陌的憂傷,這西來的風,這龐大的皇城。此去。無途歸。月色衝過雲團後安靜的完全是一個冷漠而高貴的旁觀者。此刻這個冷漠的旁觀者以一種高貴的憂傷從浩緲的宇宙飄揚而來,飄然而飛揚。在巨大的天際雲團間悲傷而平靜的注視著萬丈之下的光明城市。燈火光明煙花璀燦的陰暗。

宮城之外的空曠庭院裡站立著二百餘騎兵,縱橫西域的花字營殺手騎兵,靜靜的等待著。宿孽。從四通八達的寬闊長街悠然走來的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宿孽。從簷下壁上悄然而過的墨衣身影。宿孽。

這就像,從眾多的大山裡汩汩流出的水流穿山越嶺,終究在這個光明而陰暗的地方交彙。蘊和宮。所有的曲折蜿蜒的黑色細線指向這個宮殿,這是一座冷宮,滿溢孤寂全是悲恨的幽冷之地。拋去所有的聲音,隻能看見人影在深遠的宮闕月門裡默默行走,以及偶爾泛起的清冷的奪命光華。精密的棋局上永遠隻有不惜的殺戮與死亡,棋子永遠隻有不惜此身的宿命。

薛跡嘴角飛揚,微笑道:“瓦克部薛跡拜見陛下。”深夜被驚起的九五之尊麵無表情道:“你有話要說?”薛跡道:“二十年前□□西征瓦克,大獲全勝。屠殺令下瓦克部聖女以身為質入京。時光匆匆二十年瞬息過去,如今我以我瓦克部之名請求陛下歸釋聖女。”大殿裡靜的窒息。皇帝臉色大變,陰沉的目光直視薛跡。忽道:“你來晚了,聖女十三年前早已因病逝世。”薛跡卻不說話,大笑,道:“既然如此,本王有大禮奉上。”皇帝的臉色陰沉。薛跡揮手間三人拿著盒子走了進來,薛跡道:“打開。”

打開之後是三顆血淋淋的頭顱,一:明月照多情的明落清澈而優美的切斷了斬月的咽喉。二:東海神生平最恨和尚,因此要了血僧的大好頭顱。三:解骨從來都是解彆人的骨頭,但飛花譜下終究還是大先生解了他的骨。

濃鬱的血腥殺氣熏天,薛跡寂寞的道:“月黑風高殺人時。陛下可看上這份禮物了?”皇帝反而笑了。薛跡道:“蘊和宮二十年苦寒,縱將陛下碎屍萬段,也息不了我瓦克十萬鐵騎橫掃中原之心。”皇帝依然雍容高華道:“阿諾兒接任聖女之位時,聽聞家中尚有一幼弟。事隔二十餘年後,能籌謀宮闕劫人,也隻有你了。”

薛跡胸膛劇烈起伏,低聲而沉重的怪笑道:“你絕不知道,當年的瓦克部落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是何等的遼闊。那白馬上的鬃毛飄舞的是何等飛揚。那陽光下的淺草,孤獨的大鷹。笑著奔跑的少女。騎馬駒射草鼠的小孩。”薛跡終究瘋狂了,他揭開靜漠而狠絕的外殼,露出的是血淋淋的微笑與無憂的純粹,像一個真正行走在歲月裡的流浪者。

皇帝用不帶半點起伏的語調道:“送阿諾兒回瓦克部落。”薛跡一震,瞬息他已冷靜的直視著皇帝,殺伐決斷。殺伐易決斷難。在宮廷朝堂各種微妙的力量間浸泡了幾十年的敏銳感覺在適當的背景下告訴了這個年老的皇帝適合的手段。薛跡笑道:“我既然能站在你的宮殿裡與你分庭抗禮。陛下你說我會這樣西歸大漠麼?”皇帝冷靜道:“你不會是想殺掉我自己統禦這浩蕩中土吧?”薛跡道:“我不想統禦你的萬裡江山,卻想殺掉你。陛下你說一旦你龍禦歸天,天下諸侯,王圖霸業,又會是怎樣的亂世。?皇帝道:“你隻想把這天下變成人間地獄嗎?”

薛跡的冷漠微笑告訴皇帝這是玉碎。一個人積蓄了許多年的恨默一旦開始正常運轉。在麵前就隻有破碎一途,再無保全惜身。

這場秘密的戰爭被天間雲際的月光冷漠觀察。像在賞析一出蹩腳的表演。

遮沐鋒。甘三十三。大先生的可怕在於他的殺手角色,走路時腳下會冒出一支長矛直貫體內,睡覺時永遠醒不來。也如甘三十三的暗器像在陰暗中竭力閃失的光明。宮廷萬樓闕,堂皇的血腥。薛跡站在空曠的宮殿裡,眾多的暗護衛鐵甲團出現,保護皇帝安靜退去。

明落以一種優美的節奏向遮沐鋒致意。長劍指明月,一刺動天闕。在光華之下的水洇般的人終是以鐵與血的奮激說這是空前的璀燦。

薛跡走出宮殿,站在大理石麵的宮台上。宮玄赤從遠處緩慢走來,薛跡道:“我要斬殺皇帝。”宮玄赤道:“這不在協議之內。”薛跡平靜的望著宮玄赤,忽大聲道:“斬殺皇帝。”宮玄赤神情複雜道:“迎歸阿諾兒,彆再回來。”

月光的冷寂光輝鋪散滿地。腥臭而鋒銳的的刺爪呼嘯而起,意圖攫取蓬勃跳動的心臟。大先生死了。他用無窮無儘的襲殺手段在甘三十三的暗器下把一個斷刀刺入甘三十三的胸膛。鮮血飛濺中大先生轟然倒下,血中有毒,大先生中毒而死。作嘔的血腥氣息,遮沐鋒光明而優雅的死在明落手上。那份宮禦暗護衛鐵甲流名單上的七人已亡其五。

巍峨森冷的高大城牆上兩個墨衣人靜漠而立。男子道:“他圖謀了這麼多年,絕不肯迎回聖女而就此罷手。”女子道:“他真要弑帝亂天下麼?”男子輕笑道:“否則如此龐大可怕的集團豈非沒有用武之地了?”女子皺眉道:“宛水之劍是九霄青龍的對手嗎?”男子歎道:“生死俱一劍。這天地蜉蝣滄海一粟的大造化我又如何看透?”女子沉默。男子忽揚眉道:“是該一睹瓦克聖女風采了。”

燈光下的畫卷氤氳起墨色的氣息,畫中的原野空曠的如同心裡最柔軟而巨大的憂傷,千古橫亙的蒼白雪山。

題詞:誰人青絲染白發?我意身去光明處。

可這天地間的光明又在何處?堂皇的枷鎖在生鏽腐朽。墨衣男子道:“你是聖女?”畫旁的女子抬頭,安靜的道:“是瓦克聖女。”女子道:“薛跡。宛水之劍,是怎麼風光絕世。”

她忽然在畫卷上潑下大片墨,黑色的水瞬息染滿了天光雲影。她道:“瀲灩天下。你知道我是怎樣令你們如宿命一般出現麼?”門外的靜靜聽著不說話。女子道:“墨色長歌。墨歌。你負於他甚多,而這卻隻是一個老女人的陰謀。”墨衣男子道:“你不該說的。”女子道:“畫衣江水江休停能攜墨歌來此,我已明白薛跡終究是來了,昔年縱橫天下時心比天高,布下四枚棋子。今天薛跡想必已全盤而動了吧。”

她娓娓的說話像一個溫柔安靜的飄雪之夜。墨色長歌心裡冷漠而堅硬的地方被刀一劃而過。墨歌就這樣望著那安靜的女子感覺著身邊這憂傷卻飛揚的男子的氣息,眼裡流出安靜的淚珠。這樣子巨大的憂傷。心如刀割。

女子微笑道:“你們的禁忌在於心裡的秘密,倘若你們能全身而退。於大漠夕陽,於天光綺麗,於江湖水暖。再講一講我的事吧。”

江休停拉起墨歌冰涼的手。女子像風一樣走出去,走出這堂皇的枷鎖。向光明微笑冷淡的走去。

此意身向光明處。狠。絕。生死俱一劍。生的權利在於死。既然要這樣。那就這樣。女子淡然道:“我是宛水之劍傳人瓦克部聖女阿諾兒。”麵前血腥漫天。神秘的水澤空,美麗的垂刑。這俊美如畫的一男一女出手間斬殺明落東海神。這是絕頂的高手。

阿諾兒道:“陛下,今夜阿諾兒肅清天下。”

素手指處,溫婉道:“殺人者死。”她的溫柔的眼神看著水澤空與垂刑。水澤空的臉色蒼白的單薄,垂刑美麗的麵龐竟也有些鋒利的輪廓。

阿諾兒憐惜的歎。宛如水的流轉。宛如水的惆惝。宛如水的傾天覆地。

這一劍神屬天來,動天闕。動天闕。阿諾兒憂傷的襲身而來,一合斬垂刑水澤空。隔百年之遙,又見宛水之劍的生死無歸的白色淩厲。

這一張密集而綿致的網漸次被百年一見的一劍刺開。薛跡道:“這才是宛水之劍。”阿諾兒道:“我要毀了我的棋子。”薛跡道:“棋子毀則毀矣。不然我又怎能憑天而奕?”阿諾兒道:“空中飛翔的雄鷹。隻在雪山的山顛上棲息。這肮臟的九層宮闕。又怎是血可以洗乾淨的?”薛跡道:“離去麼?”阿諾兒道:“是。”

那便歸去吧。奔馳的駿馬。開滿野菊花的春夏。大雪壓帳蓬的冬天。空曠的原野上響徹天地的悲涼狼嚎。

阿諾兒道:“我本想殺了你的。但是你是我的弟弟。宛水之劍的半個傳人。我又不想殺了你。”她悠然的行走。浩瀚的天空從無窮無儘的塵埃雲團裡投下清晰的憂傷。“那麼你回到野菊花盛開的地方。將誓言刻在醉卿穀口,終薛跡一生,決不踏入中原半步。”阿諾兒安靜的道:“帶走花字營,永不再起黃金筵。”

你能做好麼?薛跡閉上眼睛,紛紜的時光匆匆來去,血腥漫天的月光,高傲的大鷹。

薛跡出劍。劍起。薛跡臂斷。道:“以此臂為誓,終薛跡一生,不踏入中原半步。”轉頭而去,留下的隻是一個單薄而悲愴的背影。就這樣走了麼。就這樣悲涼了麼。阿諾兒微笑道:“宛水之劍。就在不遠的高空永遠懸掛。我以這把光照山河的劍祈禱你踏馬在野菊花盛開的地方。”人潮洶湧奮冽的流通,高牆上飛翔的冷漠。宿孽。龐大雲團中的月光依然以高貴的姿態俯視著光明而陰暗的土地。灰飛煙滅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