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翎看著烏鴉,怔忪著。
相似的話語,不同的人。時光紛繁交錯,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
……
“你的生日快要到了,是嗎。”烏鴉的聲音中止了他的思緒。
大腦一時來不及反應,光翎愣了愣,呆呆地“啊”了一聲。
……生日?
……他已經忘記還有這種東西了。
“你那時說過,還有八個月就十八歲,”烏鴉緩緩道,“算日子,大約就在最近了。”
他說過?
啊,曾經在小屋裡,風陣剛剛破除時。
他與烏鴉在小屋中對峙,他對他冷言冷語,說話夾槍帶棒,不過是在諸多難聽話中隨口提了一句年齡罷了。
可竟一直被他放在心上。
刹那間,酸澀與熱氣湧上喉嚨,光翎抬眼看著他,眼前模糊著,一時竟說不出話。
除了父母之外,還是第一次有旁人記得這些。
說來好笑,他的父母,他世界上唯二的血肉至親,他們牢牢記得他生日的原因,竟隻是為了給他的每時每刻都做好規劃,然後逼著他竭儘全力去達成。
十歲之前要成為魂尊,十一歲之前要達到魂王,十二歲之前要進入魂帝,十三歲……他在這些目標的鞭笞下往前奔跑著,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機器。
他知道他們的苦衷,卻沒有辦法不感到傷痛。
……
“怎麼一直發呆,有心事?”許是氛圍有太久的沉寂,烏鴉發問。
“沒有。”
遊思被打斷,光翎搖搖頭,垂下眼睛。
平日刺蝟似的少年竟意外的乖巧和順。烏鴉凝視著他頭頂,那裡有一個精巧又奇特的發旋,先順後逆,擰絞回轉,倒是和他偶爾彆扭的性格很像。
“嗯,那麼接著說。既然是生日,至少要聽聽你的想法,”烏鴉道,“如果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告訴我。”
光翎依然垂著頭。
“怎麼,沒有嗎?”
“不是,”他終於抬起了臉,看得出他在努力,努力扯出一個毫不在乎的、大喇喇的笑,“隻不過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我想要什麼,不大習慣。”
少年的眼角有些不易察覺的濕紅,他刻意地睜大著眼睛,眼皮顫動著,但一直未曾眨下,像是在克製著些什麼。
烏鴉看著他。
這樣的神情,在很多年以前,他曾無數次地見到過。
心中滲出點滴的悵惘與柔情,他輕輕歎了口氣:“說吧,隻要是合理的,能力可及的,我都會給你。”
……
對方的話語很柔和,絲毫沒有作假的成分,這一瞬間,光翎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曾經渴望過的東西。
蹁躚的蝴蝶,廣闊的原野,父母的擁抱,玩伴的歡笑,沿街叫賣的麵人,四通八達的小巷。可這一切的一切,全部定格在了滿是血與火的那一夜。
他已經沒什麼想要的了,也沒資格再要。
除了——
“我想要,”他望著烏鴉,眼神一絲不苟,“變強。”
“變得更強。”
起風了,風卷起了桐花的香氣。少年的眼神褪去了脆弱,滿是堅毅。
烏鴉凝視著他,久久的。終於,他以重達千鈞的、承諾似的姿態回答:“好。”
黑色的手從袍下伸出,摸了摸光翎的發頂:“你會成功的。”
“……”
這下,氛圍又是微妙地一變。
光翎呆了呆,沒料到他有此舉動,身體下意識一錯,但還是沒躲過。他一下皺起鼻子,凶道:“不許摸我的頭!”
和剛剛的憂鬱神情迥然不同,少年發火的樣子就像一隻炸起背毛的小豹。四周的空氣都鬆快了下來,烏鴉覺得好笑,不以為意地收回手:“好了,我們回去吧。”
他站起身來,率先向小屋方向走去。
光翎抿了抿嘴,爬起來跟上。兩人一前一後行進著,烏鴉腳步不疾不徐,黑色身影籠在罩袍下,更顯得肩膀寬闊,脊背筆直,流露著成年男子特有的挺拔、沉穩和安定。
光翎的目光久久地追隨著他的背影。
胸口某個地方仿佛被擊中了,破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從中湧出一股奇異的暖流——
有一句話,他從剛才便想說,卻又赧於出口。
——其實我覺得,有時候,你很像我的家人。
……
兩天後。
“這麼多菜啊,”光翎摩拳擦掌,眼睛片刻不離桌麵,“烏鴉大廚師手藝又精進了。”
這話聽著奇怪,也不知是褒是諷,是好是賴。烏鴉懶得與他一般見識,盤盤碗碗一律全推到他麵前:“多吃點。”
他話音未落,對麵已操上了筷子:“那是自然,”嘴巴三兩下就塞得滿了,光翎鼓著腮,說話含含糊糊的,一邊掀著眼睛看他,一邊飛速夾菜,“你也吃啊。”
“我吃過了,這些全是你的。”
“唔,唔,好,“光翎頻頻點頭,嚼著嚼著,又覺得不對,咽下一口,抬起臉問他,“我生日不是今天,你是不是記錯了?”
烏鴉食指點在桌麵:“沒記錯。是明天,但今天須得吃飽些,”指頭敲了敲,他不急不緩道,“養精蓄銳,好為明天獵魂做準備。”
話語擲地如驚雷。
光翎頓時瞪大了眼睛,“獵魂?!”他終於顧不上吃東西,按住桌麵,倏地起身,“你,你是說,明天……”
“你已經85級了,實戰卻一直停留在79,再不賦環,弊大於利,”烏鴉道,“明天,我會陪你找到屬於你的,最強的第八環。”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