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獵獵,黑袍飛騰,烏鴉立在半空,猶如夜中展翼的黑色巨鳥。
“啊——啊啊啊——”怪樹將根部往下鑽,泥漿咕嚕咕嚕冒著大泡,下麵傳出它歇斯底裡的狂叫,“混蛋——!混蛋!住手——!住手————!!”
漫天都席卷在風暴之中,眼睛根本無法辨明方向,怪樹裸露在外的部分早已沒了樹的樣子,剛剛東拚西湊起來的枝乾再次變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那些舞在空中的白色觸手也被風刃削掉了大半,隻剩下許多半截搖搖晃晃,斷口冒著白漿。它們想跑,又無處可逃,隻能一個猛子紮下去,使勁兒地往泥裡鑽。
“下麵!那張嘴就是本體!在泥下麵!”烏鴉的到來為光翎贏得了足以反敗為勝的間隙,他將魂力由一改路引入七環,如今武魂真身已成,巨弓懸在空中,竟是比怪樹還大了一圈,弓身早先經由雷火反複淬煉,吸納天地威能,觀之愈發華彩斐然,熠熠寒光將泥潭悉數照亮。如今人弓合一,隻見弓身,不見人影,唯有長弦嗡鳴,傳出他的呼聲。
巨大的能量在集結。源源不斷的“魂力”從這具本該是空殼的軀體中支出,烏鴉忍著目眩,沉凝著,單臂揚起,以移山裂石之勢向下直劈——
“嘩——!!!!!!!”
沼澤被巨大風刃斬出筆直長裂。
海水一般巨量的泥漿竟瞬間被撕裂成兩半,又如同海嘯一般向兩邊高高排開,將整個沼澤底部,包括樹怪本體暴露無遺——雖然早已有所猜想,但現實遠比想象更加震撼,白骨森森累如山,白線密密廣似網,無處不在的白色長條蠕動著,在早已骨化的死物中攀附吸吮、寄生蟲似的一鼓一鼓,而順著這廣闊網絡溯源,一路追到沼澤中央,正是那怪樹的“根”。
天空,光華更盛,密林之中亮如白晝一般,上方,光翎神弓已然滿弦——
“住手!——!混蛋——!!”巨嘴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它早已被這突如其來殺至的黑衣男人傷及根基,長長的裂縫自樹乾一路劈到嘴巴,傷處不住流出褐色的膿液。它翹起了身下全部的觸手,鋪天蓋地向上刺來,意圖反擊。
但沒有用。
巨弓神威赫赫,箭鋒光焰流轉。
“去———!”少年聲音清晰嘹亮,通天徹地。
強悍的摩擦與衝擊令周圍空間產生了一瞬的扭曲。巨箭寒光衝天,每一根接觸到它的白色觸手,都像燒融的蠟燭一般疲軟,滴滴答答化成了白漿。
長箭身具暴風之勢,一往無前。
怪樹絕望著慘叫。
“轟!!!!!”
汙泥騰空而起,落雨一般,漫天淋漓!
巨箭足有一抱粗細,實打實貫入它口中,將它牢牢釘在了潭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樹扭曲地嚎叫著,一池白根可怖地掙紮亂舞,掃得滿潭屍骨鈴鐺一般嘩啦作響。不多時,那些白根便氣數燃儘了,根根僵直,再也無法動彈。
與此同時。
器魂真身解除,巨弓彌散成光點,現出其中白衣身形。
而另一端,黑影飄然墜落。
“烏鴉!”光翎猛然一驚。
身體先於意誌作出判斷,朝下飛撲而去。
黑色身影落得很快,像一隻折了翅的鷹。光翎急撲直追,勉強攬住他後背,這具軀體入手是意想不到的輕,還未及驚訝,兩側景象已然倏倏升高十數米,光翎不會飛行,隻能徒勞地抱著烏鴉的身軀,兩人一同急速向下墜去。
“醒醒,你怎麼了?!”光翎全然顧不得危境,他憂心著他的安危,隻一味呼喚著,用手臂搖晃他,語氣焦急萬分。
似乎是呼喚起了作用,令人眼花的下墜之中,烏鴉的胸膛一下起伏,終於動了動,有了反應。
“……沒事。”他說。
他打起精神,提氣停住了兩人墜落的趨勢,又勉強聚起力,帶著光翎向岸邊飛去。
“還好吧?”光翎雙腳一碰地麵,立刻扶住了他。這具身體還是那樣的輕,像是虛脫了似的,他握住他裸露在外的小臂,觸碰到了一手冰涼的潮意,正要順手摸手腕處的脈搏,卻被烏鴉揮開了,轉而命令道:“躺下,立刻把衣服脫光。”
“……?”光翎僵住。
“乾什麼?!”他一下子捂住了領口,“你你你你……”腦中瞬間閃過無數話本裡聽來的奇談怪事,他看著眼前的虛弱人影,嘴裡磕磕巴巴,擠出幾個字,“你、你不會是要采陽補陰……”
“……”
空氣靜止。
“嘎——”
密林中,不知哪來的真正的“烏鴉”,很應景地叫了一嗓子,聲音環繞耳邊,久久不散。
光翎看著眼前僵住的“烏鴉”,莫名覺得,他藏在帽簷下的額頭,應該爆起了青筋。
“哈哈。”
光翎乾巴巴地笑。
“按我說的做。”烏鴉聲音虛浮著,絲毫沒有與他玩笑的心思,他看光翎還站在原地,一臉無所適從的模樣,乾脆指尖繞起風,繩索似的纏住他手腕腳腕,直接將他往地上拖。
即便做的是這樣並不如何複雜的動作,他的胸口也起伏得愈發厲害,整個人搖搖欲墜。
“哎哎哎,彆動粗!”光翎叫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