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靈光,靈光,等等我!”焰荷忙要追上去,卻被老鴇拽住了,“這位小哥,您點姑娘的錢還沒結呢!”
“哎呀給你!”焰荷往褲兜裡一掏,隨便抓出一把,也不點了,一把塞到老鴇手裡,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
弦月自雲後露了個頭,清淡月色淺淺落在小巷,逼退了身後濃膩的燈紅酒綠。
少年孤影鋪在潮濕的青磚上。
光翎健步如飛,遠遠將焰荷落在後麵。
他心裡躁亂得很,像是窩進了一叢雜草,又像塞入了一團亂麻,進門以後看到的那些男女交合的情景和聲音反反複複在大腦中盤旋。強烈的反胃感讓他隻想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那個惡心的去處,這輩子都不要再沾上哪怕一點。
他疾步走著,餘光中卻掃到身側暗巷中黑影一閃。
腳步一下子停了。
這下停頓為身後的人爭取到了為數不多的寶貴時間,焰荷沿著路一頓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了他的背影,氣喘籲籲道:“喂,你慢點!”
他趕到光翎身邊,伸手拉住他。
“滾開。”光翎回過神,一把將他甩脫,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焰荷一路連滾帶爬追著告饒,“我哪能知道您這麼個反應啊,但凡是個正常男的,哪能像你這樣……”
“正常男的應該是什麼樣?”光翎終於停住了,發問。
不是挑釁或者質問,他真的有點想知道。
“正常男的……”焰荷噎住,絞儘腦汁地思考著,目光戰戰兢兢往光翎身下一掃,支吾道,“呃,我問你,你剛才,就是那些姑娘圍著你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
“有啊。”
焰荷眼睛一亮,拍手,“這就對……”
“很想吐。”光翎道。
焰荷:“……”
光翎本就膚白,乾乾淨淨地站在銀色的月光裡,更顯得他麵貌純淨,一絲撒謊的模樣都沒有。
焰荷瞠目了半天,最終,艱難地伸出了手,對著他比了個大拇哥。
“高風亮節。”
……
晚上回去意外的沒有遭到盤問。
烏鴉照老樣子為他卸去頭發上的顏色,梳洗完畢後又讓草草為他治傷,一切都進行得順利且安然。
屋裡的燈很快熄了。
光翎平躺在床上,聽著另一邊烏鴉盤坐著修煉,衣料摩擦發出的細微動靜。
“你今晚去哪兒了?”光翎突然開口問。
對麵停頓了一會兒,過了一陣,聲音才響起來。
“在這裡,等你。”
“是嗎。”
“嗯。”
光翎沒再追問,翻了個身。
正當他昏昏欲睡的時候,烏鴉卻又說話了。
“這幾日,你與那人的接觸愈發緊密了。”
他的聲音微沙,聽不出是喜是怒。
“嗯。”
光翎倒是承認得坦然。
他清楚烏鴉是怎麼知道的,對方大概也知道他為什麼知道,但兩人都沒有說開。
至於焰荷的事,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隻不過是使用空餘的時間提攜一個頗有好感的後輩罷了。焰荷是武魂殿裡,甚至是供奉身邊的人,即便隻是一個無名小隨從,也可以成為他打探內部消息的再方便不過的捷徑。
不過五六天而已,他已經旁敲側擊地從對方嘴裡將六大供奉的脾氣性格摸了個遍,尤其是降魔鬥羅。
“或許你應該將他的身份告訴我。”
烏鴉提議。
光翎卻拒絕了。
“我不想。”他的態度很乾脆,“他是我的朋友,我需要我的朋友保守秘密,而不是將他的隱私四處散播。”
烏鴉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很沉。
“光翎,你知道我擔心你。”
他是真的很擔心他。擔心他走錯路,擔心他看錯人,擔心他受傷害,擔心他……
“夠了。”
光翎冷聲打斷。
烏鴉一怔。
少年將整個身體翻轉過去,牢牢麵對著牆壁,隻留下一個背影和鋪了一席的銀發。
他不明白,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這樣,將他置於無望的絕境之後,又處處來引誘他的眷戀。
他厭倦了他無處不在的的溫情,厭倦了他於事無補的關切和體貼,這些可笑的東西帶給他的隻有迷惘,苦澀,還有怨恨。
他真心實意地恨著這樣的烏鴉。
打了他一巴掌,又跑來給他擁抱,以為這樣能重新讓他覺得溫暖嗎,以為這樣算是補償嗎?
根本不是。
在傷口上澆上糖水,帶來的隻是加倍的劇痛罷了。
“我早就不是十七歲了,你不是知道嗎。”
光翎儘力地呼吸著,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我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這也是你說的。”
他沒有在賭氣,隻是陳述事實。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再說話。
光翎睜著眼睛,木然望著上方。
人生長路滿是岔口,分分合合,聚聚散散。
在分彆來臨之前,自己一定會把他戒斷。
夜深了。
房間裡很黑,很冷,年久失修的窗縫鑽進來一點風,金屬與木頭的窗框成了哨子,在風裡嗚嗚作響。
窗外隱隱響起滾雷聲,雨水即將墜落。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