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休息嗎?”
休息……
腳已經抬不動了。
手指也動不了,因為疲乏。
“你想歇一歇了,對嗎。”
“我知道的,你累了好久了,從好久好久之前。”
好久好久之前。
對……好久好久,從有生命的那一刻。
不,不止……好像還要再往前。
再往前,再往前,好像已經成百上千年,他都這樣疲累著。
疲累,孤獨,寒冷,生生輪轉,永不停歇。
或許曾經有過溫暖,但也轉瞬即逝。
”太久了,我想休息。”心中這樣想著。
“想休息嗎?”那女聲說。
“休息的話,雪會擁抱你。”
“白雪成為你的軟床,堅冰成為你的屋舍,風聲作歌,為熟睡的你奏響。”
“天地都將容納你,因此不必有顧慮。”
是嗎?
那就……休息一陣吧……就一會兒……一小會兒……
“惟有我。我會想念你。”
脊背輕輕抖了一下。
思念是一根針,不痛不癢地刺中了他的心口,錐得那裡滲出一點點微小的血液。
這樣的刺痛之中,他艱難地抬起眼眸,瞳孔木然轉動。
滿目都是亮色,銀白的月,純淨的雪,他陷入了聖輝一般的世界。
那女聲語調柔和。
“我想你,孩子,我想見你。”她說。
“不要睡,到我身邊來,好嗎。”
少年垂著頭,僵硬地跪在雪中,銀發被風吹散下來,墜在身前搖曳。
太冷了,呼出的氣已經不是白霧,而變成了細碎的冰碴,隨著他幾近停止的鼻翼翕張的動作,撲簌簌地落進雪中。
手指是青色的,身體凍成了冰雕,膝蓋因為長時間陷入雪中,裡麵的骨膜筋肉都結成了固體。
隻有胸口刺出的那一滴血是熱的,那是光翎一族成千上萬年的血脈傳承。
血滴溢出了,沿著皮表擴散。
站起來,站起來。
唯餘一息的肌肉牽扯著關節,迫使這具身體站起來。
思想掙紮在堅冰中,拚命搖撼。
冰冷的牙關咬緊了,咬出滿口的血腥氣。
筋絡拉扯著骨頭,膝蓋裡傳出冰碴撕碎的響動。
忍受著劇痛,顫顫巍巍的,搖搖晃晃的,少年站起雙腿。
寒霜掛滿眉睫,麵孔青白如死。
就挺直脊梁的瞬間。
前方,銀光大亮!
光芒由遠處地麵上的某個位置射出,斬開極夜,直迸入天,交彙射入巨月。
仿佛受了什麼刺激……或觸發,或感召,一瞬間,頭頂銀白漫漫的宏大月麵驟然回縮!
茫茫夜空重現,銀月再度高懸,精巧如同鎏金圓盤。
胸腔被凍到無法動彈,光翎艱難地、小幅地喘著氣,目光透過濃夜,遲緩地投向月的正下方。
……他看到了。
大地深邃的的缺口,光芒射出的始端。
——那被稱為“寒光穀”的地點。
……
寒光穀內也是冷的,但它的冷與外界截然不同,外麵朔風刺骨,隨著進入地麵狹縫,順著崖壁下去,進入到峽穀腹地後,寒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詭異的陰濕。
就仿佛強行將冰雪烘化成了冷水,到處都潮乎乎的,濕黏黏的,如同久不見光的地窖。
不……這都不重要,突破的契機在哪裡?
光翎緩和著手腳的冰凍,勉強提起魂力,好讓凍結的血脈活泛一些。寒光穀口狹窄得很,即便是他也得側身才堪堪得以進入,進來之後才發現,這個地方就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花瓶,瓶口處窄得緊,腹地卻異常深邃寬闊,其中山石險峻,地脈綿延,視野灰暗,他探尋了許久許久,也沒有找到它的邊緣。
放眼望去茫茫無際,這裡好像是獨立於地表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光翎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下磕磕絆絆,也不知到底該去往何方。
……直到耳畔聽到了水的動靜。
伴隨著水聲的還有一絲微光,曦曦嫋嫋,與地表風雪之中看到的那道劈裂天空的華光極像。
他打起精神,朝那處走去。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