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祭壇。
眼前之物倚山而建,高有三丈有餘,長五丈不止,通身黑岩打造,觀之無比厚重雄渾,視野一時竟不能將其儘收其中。目光順勢下移,壇體所刻花紋凹槽躍入眼中,光翎登時一震。
這紋路……他認得。
枝蔓虯結交錯,綠葉亭亭,妖花朵朵,盛放之態極冶極豔,竟然是業火蓮!
再觀腳下,兩股血脈流淌至此改道另行,銀血沿著山壁腳下行去右側,黑血則繞壇底盤行數圈,蛇一般匍匐而上,流入祭壇之上密密麻麻的紋路,將每根線條都被填充成了粘稠汙紅的模樣,無數血線汨汨流淌,構築出繁盛無極的血蓮宏圖。
這極惡的圖騰,怎麼會出現在光翎一族的聖地裡?!
所在之地處處冰雪晶瑩,汙血盤繞的祭壇在此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僅用“觸目驚心”或“怒不可遏”已經完全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了,光翎怒喘著氣,渾然顧不得考量什麼魂力儲備,什麼獨木難支,即刻發作起來,魂力狂湧之間,神弓光華大綻,受召在手,瞄準了那祭壇。
“勸你慎重。”兀的,聲音冒了出來。和著這一聲,神弓居然顫了顫,仿佛不太情願似的,弓身數十道翎晶光芒齊齊一暗。
“少管閒事!”注入武魂的魂力竟有回流的趨勢,光翎強將它壓住逼返,狂風鼓動襤褸衣袍,人弓一並騰至半空,銀藍魂力狂放——
“第八魂技——”
止境出,風雲變。
以雪發少年為中心,銳利堅冰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眨眼間便覆蓋了大半個廣場,冰棱還在向外鋪展,地上原本粘稠流淌的血液寸寸凍結,又裂出縫隙,傳出冰碴凝固的令人牙酸的動靜,血液結凍,大片寒霜順勢蔓延上祭壇,待要向上侵襲。
明澈碧空朔風起,原本寧靜的白雲亦被冷凝成霧,沉甸甸向下墜落。
天地變色。
天地變……
“哞——”
獸聲嘶鳴,聲震如雷!
腦仁都要被這音波震成渾漿,幾乎等同於封號鬥羅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光翎臉色巨變!
赤芒升空,天地變色,長箭離弦之態已具,卻被這變故生生打斷!
回首望去,原本被冷藍之色浸染的天地萬物,竟然變得比鋪覆火山口的白雪更加薄弱,刹那間被滾滾濃煙消融、吞沒!
就在廣場的那邊,在自己剛剛走過來的位置,赤紅色從某個點開始爆炸一般渲染開來,流淌侵襲之間,將滿眼藍白色一點點吞並,兩股極端溫度互相接觸,激出滾滾白汽。不僅是止境帶來的冰陣,連這廣場沉積了千年萬年厚如鐵石的堅冰積雪,也一並消融在了這勢不可擋的赤紅色中。
白汽充斥天地,視野明暗昏沉,當此五感遲滯之時,光翎隻覺腳下大撼,熾熱狂風席卷,白霧之後,一片巨大到根本無法看到邊緣的紅影迎頭而來!
回身,轉箭,鬆弦!
虧得先前箭勢未懈!
冷鋒銳鳴飛射,堪堪阻了一阻敵人的進攻!
紅影的攻勢偏斜了一點點,光翎抓準機會一個滾翻,險而又險地脫出了危境。紅影如此強悍,止境的全力一擊也隻不過使它微微偏航,地上融化的雪水都是熱的,和著泥土一起將全身弄得臟汙無比,光翎完全來不及處理滿身的淋淋瀝瀝,又聽得腦後轟隆巨響,是祭壇傳出的動靜,有什麼東西沉重地落了上去,墩得大地狠狠一抖,餘震久久不散。
大得像塊遮天的紅布,那到底是什麼?!
未等他想明白,赤焰紅光伴隨震天撼地的哞叫再度拔起,祭壇之上狂烈赤焰灼燒,焰光比日光還要強盛,映得高聳入雲的山壁都成了血紅色。在那通天赤色之中,一物於其中伸展四肢,隨後一腳踏下。
待到看全了這襲擊者形貌,光翎已然驚得木僵在地。
怎麼……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馬首,牛蹄,驢尾,鹿角。
體型之龐碩全然不亞於身下所踏之祭壇,甚至比那壇麵還要更大一些,巨獸姿勢凶惡,巨尾微拂,掃得後方山壁煙塵彌漫,碎石四處迸濺。
這是……麋鹿?
……
北境東部,焱蓮宗,宗主居所。
大堂之內有三人影。
“啪!”
掌摑聲響亮,中年男人揮出的巴掌凶悍無情,男孩被打得跌倒在地,掙紮了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要你有什麼用!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蠢貨!”
吼聲回蕩。
見男孩仍倒在地上,像是被打懵了似的,男人又冷笑:“給我起來,一下都挨不住,死豬一樣趴那兒,是想讓誰看笑話?”
看笑話……
他被狼狽地擊倒。周圍明明沒有其他人,可耳朵就是聽到了竊笑,這樣的場景宛如回到了夢中,一個個灰蒙蒙沒有臉的人影圍在身邊,對著他指指點點。
“沒用的東西,小雜種。”
“真夠丟人的,宗族裡怎麼會有這種不成器的東西。”
“還少宗主的兒子呢,彆是不知道哪來的二流種吧?”
“我看極有可能。不然怎麼連區區廢物一脈的力都壓不住。”
閉嘴……
“你看看他,好醜啊,醜死了。”
“怪模怪樣,什麼東西。過路乞討的進來乾了一炮讓少宗主喜當爹了吧。”
閉嘴……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閉嘴……
閉嘴……
閉嘴。
閉嘴!!
閉嘴!!!!!!!!
“還敢不動彈!豬狗不如的東西,老子這就讓你知道知道裝死的下場!”
暴怒的拳頭將他拎起來。
可他已經在儘力爬起來了,隻不過慢了點而已,因為很疼,眼前很花。
儘力了,也要挨打嗎。
——“好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