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之上,老者終於在拳頭落下之前出聲了。
聽進耳裡,宛如仙音。
“他還是個孩子,能懂些什麼。讓個不到二十歲才四十多級的小孩去辦這種事,難道你這個做決斷的就沒有責任?”
男人聞言立刻將他丟到一邊,惶恐跪下:“是,父親,兒子知錯,兒子知錯。”
老人皺著眉:“四十多歲的人了,赤菡,彆再這麼毛躁,拿出做父親的樣子。”
“是。”
“行了,你下去吧,我還有話對焰荷說。”
男人看看他,再度橫眉怒目:“這小兔崽子我來教訓,不勞父親……”
“下去。”老人沉聲道。
“……是。”
男人的身影退出大堂,門轟隆隆地關上了。
腳步聲響起,台階上的老者一步步下來,足尖停在男孩麵前。
“疼不疼?還能起來嗎。”
關懷之語讓眼睛一陣發燙。焰荷哽咽一下,垂著頭:“不疼。”
“我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你,好孩子,你已經儘力了。”老人的態度那麼的和藹,即便在尋常自己沒有犯錯的時候,這樣的和藹都很少得見。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焰荷伸手抓住老人垂在麵前的衣角,仰著頭看他,手背青筋畢露:“爺爺……”
說來也沒什麼好委屈的,目前這樣子隻不過是對無用之人的懲罰罷了,他應得的。
“本來把守那樣重要的地方,這重要的任務不該交給你。”清蓮道。
男孩一下子愣住了,品出了點多餘的意思,頓時倉皇起來:“不……不是,其實我可以的,這次隻是意外……我……我確實疏忽了。”
他仰起頭來看著祖父的臉,在看到對方無悲無喜的神情後,怯怯地鬆開了他的衣角。
對方下一句話又讓他放鬆了些。
“並不是說你不好,”清蓮微微搖頭,“那人既是進了寒光穀,還一路披荊斬棘引動了血獸,實力必然非你等小子可以阻擋,不說沒發現,即便發現了,定然也攔不住。此乃部署安排之錯,非你之錯。”
他示意腳下的男孩起來。
焰荷吸了吸鼻子,晃晃悠悠起身,耷拉著頭。
“好了,事情已經過去就不必再想,”清蓮道,“我已知會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這幾日先休整一下,五日後爾等一並動身,同去寒光穀。”
焰荷一怔,結巴道:“我……我還要去嗎……”
“放心。穀內凶險,因此不必進入,爾等隻需守住出口,待穀內那人出來,若是不幸兩邊起了衝突,自有三位長老撐著,你隻需躲在隱蔽處,好好將那人辨認一番,瞧清楚是否為銀發灰眼,是否似曾相識即可,明白嗎?”
焰荷咬咬嘴唇,心一橫:“好。”
“乖孩子。”清蓮滿意得很,輕柔地拍拍他的肩。
心中觸動,焰荷仰視著自己的祖父,眼神裡閃著崇敬的亮光。
“來坐吧,”清蓮沒有再登上宗主的位置,而是引著焰荷一並在低處落座,祖孫二人麵對著麵,姿態很親近,“你大了,有些事情必須要交代你。”
焰荷立刻坐直了,豎起耳朵聽。
“許多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當年我們與那一族之間的故事想必也聽說過不少。我來問你,加入換做是你,你會怎樣做?”
“您是指……”
“假如你身處我的位置。”
“還能如何,”焰荷道,“有如此大患在內,自是要斬草除根,趕儘殺絕才好。”
“不會不忍?”
“為何不忍?”焰荷奇怪,“破落一族而已,勝者為王,敗者男為豬,女做狗,連人都算不得,何來不忍?”
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一點作偽都沒有,理所當然得就像老虎吃兔子,綿羊啃青草一般。
“很好,”清蓮撚須而笑,良久,又歎,“你的父親與叔叔們終究不成器,辦事不力放走了那一族最具後患的滑頭小子,從那一天開始,爺爺就幾乎再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爺爺不必擔心,這麼多年了沒有半點音訊,那一血脈本就孱弱不堪,想必早就死在外麵了。”腦中閃過一人身影,很快又被驅散。焰荷開口安慰道。
“防備之心不可無,身為宗主,即便醉心遊山玩水,也總要為著宗族殫精竭慮。”
“爺爺說的是。”
“待到我百年之後,或許這殫精竭慮的擔子,就要落在你肩上了。”老人微微歎息,眼睛掃過麵前的男孩,瞳孔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光。
焰荷一下子瞪大了眼。
我、我……您的意思是……”他手足無措起來。
一瞬間擔心自己聽錯了,那幾個字支支吾吾憋在喉嚨裡,想說又不敢說,憋得臉色紫漲得像個茄子。
“怎麼,還擔心爺爺誆你不成?”老者慈祥地微笑。
是真的?
這樣關於未來權利交接的話,竟然是真的嗎……?
這是要讓他做……
可是,可是他……
向來被人瞧不起,一直生活在最陰暗角落裡,忍受彆人指指點點的他,被稱為雜種,從來不被人當成人看的他,難道也能擁有這樣光明無限的……想都不敢想的未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以前那些欺侮他的人,汙蔑他的人,鄙視他的人,全都要跪在地上,等他將所有一分不漏地還回去!
想象著他們的懼怕和敬仰,僅僅這樣就讓大腦興奮得發麻。
“因此不必理會外麵的閒言碎語。爺爺往日對你嚴厲,隻是希望你能多有長進,好早日扛起重責,你可千萬彆記恨。”老人歎著氣,滿麵對孫輩的愛重與寄托。
“怎麼會!!”
焰荷終於反應過來了,振奮得滿臉通紅,激動得語無倫次,拍胸脯道:“您……您放心!孫子一定不負您的囑托!一定多多修煉,早日進步,帶領宗族延續榮光!”
“好,好,好,好誌向,”清蓮笑道,又語調一轉,長籲,“不過,眼看著爺爺已經老了,你卻還小,外麵又有仇家遺孤,雖不知人在何方,是生是死,此人一日下落不明,宗族一日便身陷虎狼之視,難免令人夙夜憂慮,輾轉難眠啊……”
焰荷臉上也騰起愁雲。往事再度飄入腦海,影影綽綽揮之不去,他想了又想,終於咬咬牙,道:“爺爺,說到這個,您還記得幾月前的武魂殿精英選拔賽嗎?”
清蓮微微一笑:“哦?”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