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顆擱手裡擦擦乾淨，正準備塞進嘴巴，又遲疑了。

顏色好紅啊……總覺得怪怪的。

“放心，沒毒的，不信你看地上。”聲音道。

打眼一瞧，隻見地上不乏熟透了掉下來的爛果，不知哪來的螞蟻正成群結隊忙忙碌碌地搬運它們，一顆顆往窩裡挪。

這些蟻老兄無一不雄赳赳氣昂昂，揮舞著大顎，從頭到腳吃得膀大腰圓，宛如一群粗壯大漢，看起來不太好惹。

光翎忍不住往一旁挪了挪屁股，離它們遠了點兒。

“快吃吧，吃飽了，好打算打算明日怎麼過。”

“哦。”戒心打消了，光翎將那顆擦乾淨的丟進了嘴裡，合上牙關。

哢嚓。

“噗——”

兩聲同步響起，伴著鮮紅汁液噴了一地！

咬碎的半顆棗被吐在了地上，很快被一小群螞蟻吆五喝六地搬走了，隻留下光翎在原地，掐著嗓子一陣陣地乾嘔。

“什麼東西——”話還沒說完，又是嘔吐。

滿嘴都是鐵鏽氣，棗渣溢在嘴角，通紅通紅宛如嚼碎的血肉，他拚命拿袖子去擦，弄得本就不能看的衣服更加狼狽不堪。

“血棗啊。”

“血……血棗？？？？？？”

“對啊，“聲音道，“血到這兒灌進土裡養出來的這些東西，進來這地的時候你沒看見？光想著吃了？”

“你——”

這會兒才注意到，那從祭壇之前扭轉路徑不知流向哪裡的銀色血脈居然出現在了這兒，順著坡淌過來，全數滲進了樹下，屁股底下坐著的土地濕濕的，竟不是他一開始以為的水或者潮氣。

強烈的窒息感合著反胃的欲望一並湧上來，光翎胃裡本就沒有東西，連連嘔吐半天，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聲音嘖嘖嘖，渾然沒將他的崩潰放在心上，“這麼好的東西，進嘴了怎麼還能讓它溜出去？”

狗屁的好東西！

光翎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卻聽聲音理直氣壯道：“再吃一個。”

“……？”

“對你來說大補，多吃一個多賺點。”

“這可是血……人血澆出來的！！！”光翎再也忍耐不住，厲聲大吼。又想起這血液的源頭，山洞裡那些令人心痛的早早夭折的孩子，頓時眼眶滾燙，口手觸碰過這棗子的地方無一不火辣辣地灼燒，腦中慘像交替更迭，險些墜下淚來。

這個混蛋……他怎麼能食用親族的精血……說著替他們報仇，卻吞他們的血，嚼他們的命，坐在他們的屍體上大快朵頤？

王八羔子才會這樣做……沒有人性的野獸，殺千刀的魔鬼才會這樣做！

“那又怎樣？”聲音漸漸不笑了，“彆忘了，他們已經死了，小子。就算你把這些血一滴滴收起來，當成神一樣供著敬著，或者乾脆再給他們塞回身體裡去，他們也活不過來。”

“你若是吃了，活下去，給他們報了仇，還能讓他們死得有點意義，”聲音見光翎依舊情緒崩潰，冷道，“況且現在的你一事無成，有什麼資格在這兒高談闊論些虛無縹緲的菩薩心腸的東西？當真可笑至極。”

“反正乾糧也吃完了，這些血棗就是你唯一的食物來源，吃不吃自己看著辦。哪天餓死了或者被血獸弄死了我是沒法給你收屍，不過依著你的思路，萬一哪天山洞裡那些枯骨被你的真情感動活過來了呢？”聲音冷笑，“跑來給我倆發喪入殮也不是不可能。”

……

薄雲掩月。

那一晚，光翎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度過的。

嘴裡是嘎嘣咀嚼的聲響，喉嚨是木然吞咽的動靜，第一顆是腥的，鹹的，苦的，可慢慢的，唇齒間最初的血腥氣消失了，變得越來越清潤，越來越甘甜。每一滴因著牙齒合攏而迸濺在手上的汁液都不會被放過，一絲一縷被他細細舔淨。

腹部漸漸鼓脹，血脈逐步溫熱，可心卻越來越冷。

從這一刻起，他被降下了惡毒的詛咒。

次日的太陽升起來了，溫暖的日光和再次撲至眼前的狂獸烈焰，也無法驅散他如墜冰窟的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