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傷成這樣?”吼聲久久回蕩在殿外。
“大人息怒!”獸仆連滾帶爬地跟出來,撲在地上,“方才降魔冕下那邊譴人來送,到時就是這個樣子了,說是與青鸞冕下殿中的侍者一同攔截外寇,但力不能及……”
雄獅按捺著震怒,一對碩大的拳頭捏得骨節暴凸。擔架上躺著的正是自己最忠心、最得力的部下,半個時辰前還好好的,轉頭就無聲無息地躺在了這裡,渾身上下嚴霜覆蓋,看著同從極地冰川裡刨出來的屍首沒什麼兩樣。
他起伏著胸膛,勉強令自己平靜一些,矮下身去,伸手搭上了虓僵滯如死的腕脈。
亮橙色光點從肢體相觸的部位飛出來,細碎地鑽進傷者的經絡。它們是首場試探的先鋒官。
然而,甫一進入回路,銀藍狂濤便呼嘯而來,瞬間將勢單力薄的亮橙色吞噬殆儘。至於虓原本的淡黃色魂力,更是早就淹沒進了這片狂波怒瀾之中,探索許久都杳無音信。
“帶足人馬去現場,找六供奉,傳我的話,”雄獅頭也不抬,語聲沉沉,“斃命來犯,屍身予我,算我四供奉殿欠他一個人情。”
獸仆一個哆嗦:“是!”
虓的情況太糟糕了,雄獅並不敢貿然用處太多力量,以免加劇他的創傷。
在眾人緊繃的視線中,適量的魂力輸入進去了,意在探明情況,找準傷源,對症施治。很快,虓的身體像埋進彩色燈線一般亮了起來,內裡回路經脈清晰可見,脈絡中三色亮光糾纏交織、衝突碰撞,銀藍吞噬著東躲西藏的淡黃,同時對抗著外來的橙色力量,橙色則巧妙地避過了它的襲擊,護佑淡黃的同時出其不意,一下子變換成藤蔓,絲絲縷縷將它纏住。
銀藍受驚地一縮,來不及躲藏便被禁錮了個結結實實。橙色順著攀爬上來,一點一滴地探索著。
漸漸的,雄獅的神情變了。
“回來!”
突然,他站起身,對著出發不遠的隊伍大喝。
數息之後,獸仆的身影狂奔歸來。
“大人,有何吩咐?”他大口喘著氣。
“剛才交代給你的話,待會兒全不必說,”雄獅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複雜,語氣亦是一反常態,“虓這邊料理好後,我會親去現場。你帶人先行,務必告訴六供奉,請他下手輕些,不要傷及那孩子性命。”
“……”所有人都愣住了。
獸仆也呆在了原地,直僵僵地抬起頭:“啊?”
……
掌與腿相抗,其勢之大,驚起周邊叢林層層巨浪,震波遙傳百裡猶有餘威。
衝突的最中央,黑袍與紅衣針鋒相對。初始降魔不知對麵底細,本著試探的意思,手底下隻用出了七八分力氣,但對方竟將他的攻勢全數擋下了,遊刃有餘稱不上,但也算得從容穩當。
“好鼠輩!”一聲暴喝脫口而出。降魔驚怒交加,掌下攻勢更強。赤紅風暴急劇繚繞之中,那人不知是否頂不住了想要退縮,停了抵禦勢頭輕身後撤,一時間衣發紛紛不止,五官隱藏在光芒之中模糊不清,唯有一把清嗓穿透赤濤怒浪,靜地落雪一般傳入耳中,異常的明澈和透亮:
“好久不見了,降魔冕下。”
刹那間,內心劇震!
降魔忘記收攏攻勢,紅光自掌心爆射不止,而他本人卻已愕然停住了動作,腳下幾個急翻,倉促地往後退去。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原本錚錚奏響著的心弦,被這一聲問候全數斬斷!
熟稔的嗓音勾連出塵封已久的恥辱回憶,往事一幕幕湧入腦海,他重重落在地上,雙眼死死盯著對麵,胸膛劇烈地、沉重地起伏著。
“你……”
這個聲音。
就算哪一日自己死了,進了閻羅殿,都絕對不會忘記。
麵前的人是……
“貴人多忘事,冕下是不記得我了。”
紅藍兩光消散。
光芒之後的身影漸漸顯現。一身長袍端立著,少年冷冷揚著下頜,銀發如雪似月,麵容俊麗無雙。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降魔望著他,已是混亂極了。
即便戴了麵具、換了裝束,舉止神態都成熟了不少,但僅憑這令人過目難忘的相貌和記憶深刻的聲音,自己可以百分之一千地肯定,麵前的就是當年在極南烈焰之地偶遇、誆走他戰利品的滑頭小子本人。
可是,完全不合常理。
封號鬥羅……
他怎麼可能是封號鬥羅?!
明明不到兩年之前,他還是個四十來級的魂宗沒錯!
更為詭異的是,這小子的身體,還有臉……
依然是上次見麵時那副十六七歲的稚嫩樣貌。
即便沒養過孩子,最基本的常識降魔還是知道的,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長勢勝過首場春雨之後的青筍,幾乎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子。可是麵前這小子,從他身上,降魔完全感受不到光陰的流淌。
不對勁,不對勁。
還有這套黑色的長袍。
這不是當初陪在他身邊的那黑衣人穿的麼?套在這少年身上明顯偏大了些,下擺快要拖到地上。
想起那威嚴的男人,降魔下意識地聳了聳鼻子,試圖捕捉對麵衣料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沒有。時間太久了。
那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