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心定 虓愣住,舌頭一下子打了結:“……(1 / 2)

虓愣住,舌頭一下子打了結:“您,您親自去?”

“那當然了,這樣珍而重之地交到我手裡的寶貝,再上心也不為過,你說對吧。”降魔回過頭來,笑得耐人尋味。

看著由那幅並不柔和的五官強行拚湊出來的如沐春風的微笑,虓隻覺一股涼氣直接從頭躥到腳底,不禁打了個哆嗦,嘴角抽搐:“不、不用吧……?如何能勞動冕下大駕……”

降魔搖一搖食指:“若我不在現場盯著,萬一被什麼人動點什麼手腳 ,可怎麼跟四哥交代啊。”

虓:“……”

這話說得人如芒在背。他暗道不妙,表麵還要強笑:“怎麼會呢,例行查看而已,先前三五回也是這樣過來的。冕下若不放心,卑職定然從頭到尾好好看著,盯得緊緊的。”

“不行不行,”降魔道,“我還是親力親為的好,也不能太叫你累著了。”

虓:“不累不累,您實在是客氣了……”

前頭來回拉扯,後頭,某處氣壓似乎不耐煩地增高了。

降魔敏銳地有所察覺,笑得更加暢快,直言道:“此番帶了醫生來,還特意請了學者,如此重視,說是例行查看,我卻不太信。”

虓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又聽他補充:

“還特意挑晚上行走,烏漆麻黑,鬼鬼祟祟。”

“……”

“理由找了一堆,可但凡外人到自家要害之處,從來是蒙蔽雙眼令其不可視物,哪有反過來給他們戴著麵紗遮住頭臉,反而讓自家人稀裡糊塗?”

“……”

虓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襯著頰邊五顏六色的虎紋,甚是精彩。

正搜腸刮肚地糾結是否張嘴求救,後頭有人憋不住了,炸雷似的竄出來一嗓子:

“囉哩巴嗦,屁事真多!”

少年的音色清澈爽脆,內容卻粗魯得很。

大殿安靜了兩秒——

“你說什麼?!!!”

降魔接上了令人血管炸裂的吼叫。

虓夾在中間,腦仁嗡隆隆直響。

……六供奉這嗓門,比起大人的獅吼功也不遑多讓。

黑黢黢的後方,原本戴著冪籬的神秘人一把將它掀開了,丟到地上。此人半邊麵具覆臉,銀發眩目,膚色瓷白,即便在晦暗的光線中也熠熠生輝,不是光翎又是哪個?

“我們身份有異長了眼珠子的都能看出來,這種不言自明的事兒你睜隻眼閉隻眼放過去就完了,咱們大家夥誰都便利,居然還抓著昭然若揭的事實分析起來,怎麼,顯得你腦瓜子比彆人都聰明?”少年一串連珠炮。

如此尖牙利嘴,氣得降魔目眥欲裂:“你……你……”

“你什麼你,”光翎快道,“既是虓帶著我來的,那就代表了四供奉殿的意思,現在你說了不算,雄獅鬥羅答應我見烈焰積火草,立刻。”

降魔好不容易捋順一點氣:“我要是不應呢?”

“那我就回去找你四哥告狀。”

降魔即刻便欲破口大罵,硬生生憋住了,瞄了眼另一個一言不發的神秘人,笑起來,“告吧,儘管告。我們積年的兄弟,如果我咬死了不讓,難道他會為了根破草和我撕破臉皮?”

光翎眯起眼睛:“耍無賴?”

降魔嘿了聲,叉臂抱胸。

“既如此,再以勝負定分曉。”光翎道。

“來就來,”降魔接戰書,“看來你的屁股蛋子已經不疼了。”

光翎反唇相譏:“你的嘴皮子也利索得很了。”

降魔頓時陰下了臉。

前幾日的狼狽回憶重現,他素來好麵子,這小子敢接二連三揭他傷疤給他難看……

“兩位,萬萬不可動手!!!”虓慌了。

空氣開始震動,磅礴威壓漸起,他欲插到中間阻攔,卻發現腳下似墜了千斤重擔,抬都抬不起來。

壁燈之光閃閃爍爍,瓷器擺件叮叮碰撞。當沉重的座椅和楔入地下的石柱也開始顫抖的時候——

“你們兩個小子,”

沉厚聲音兀然而起。

“當著我的麵還搞這些,想乾什麼?”

……

約莫一刻鐘後,大殿稍稍恢複了平靜。

“你們兩個,加起來也近百歲了,行事還像十歲的小孩,”雄獅將冪籬摘下,濃黃雙眉不怒自威,“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出麵調停你倆,下不為例。”

“一百歲,”光翎很不服氣,“他獨自占了四分之三吧。”

降魔就坡下驢:“那還不叫聲爺爺來聽。”

“……你!”

“下、不、為、例。”雄獅一字一頓。

光翎收到警告,咬咬牙,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了嘴。

降魔小贏一場,得意洋洋:“哈——”轉瞬看到雄獅的臉色,尾音轉過十八個彎,識趣地抹去了挑釁,改為生硬的問詢,“呃……那個,你倆黑衣夜行,到底來乾什麼的?”

“看看積火草,”雄獅道,“順便有點彆的事。”

“什麼事?”

“待會兒你就知道,現在隻需施個恩惠開門放行,”雄獅說著,拍拍光翎肩膀,附耳與他低語,“積火草在老六這兒養了許久,近日確實精神了不少。今晚若再成事,你與靈草雙雙大好,他也勉強算是賠禮贖罪了。看在費的這些心思的份上,彆記他過,嗯?”

光翎心中驚喜不已,然而他與降魔之間不隻有草草這一本賬要算,故不情願雄獅所言。但形勢比人強,他在原地站了許久,見雄獅又要開口相勸,隻得假意應允了,勉為其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字來:“嗯。”

幾步遠處,兩人貼近了嘀嘀咕咕。

降魔不禁翻了個白眼,一臉酸倒牙的樣。他從雄獅口中隱約聽出“積火草……精神……心思”等字眼,猜到一半內容,牢騷道:“可是花了好些心思,太子爺也沒這麼供著過,如今好不容易胖了些,你們當有多簡單呢。”

“真的?”光翎顧不得和他鬥氣了,激動地上前一步,語氣滿是希冀,“快帶我去看看它!”

降魔張嘴要嗆,卻被雄獅截住:“如今雙方既已敞開身份了,你便親自領路去吧。”

“……行吧。”他悻悻地撇了撇嘴。

幾人欲往後殿走,然而大門之外,一連串“突突突……”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急促的敲門聲:“報——!”

是燧。

“怎麼了?”降魔問,“進來。”

大門隆隆地打開,燧的身影伴著夜色擠進屋裡,焦灼地往地上一跪,開口便報:“大人,積火草不見了!!!!!”

“……”

“……”

“……”

“……”

滿室幽寂。

燧剛報完,驀然意識到不對,慌張抬眼——

入目的是四張神色各異的臉。

虓全然呆怔,雄獅神情訝異,自己的主人……眼珠子像要飛出眼眶。最為突出的當屬剩下那少年,嘴唇發白,臉色鐵青,涼冰冰的瞳孔生生噴出了火。

怎……怎麼是他們?!

……

趕到後山時,守衛們在地上跪了一片。

“怎麼回事?”降魔的鼻孔也在噴火了,“到底怎麼回事?!草呢?!!!!”

“稟……稟大人,”剛才在大殿中彙報得眉飛色舞的監管使者這會兒死死跪在了地上,哆嗦道,“我等在此地放……放牧,看天色已晚,正想將積火草捉入籠中,沒成想就……就……”

“就找不到了?!”降魔一腳上去將他踹翻在地,“沒用的東西!眉毛下邊兩個燈泡長出來乾什麼用的,乾脆挖了的好!”

雄獅在一旁皺眉:“老六。”

眾人以為他要用刑,一個個嚇得抖如篩糠,哀鴻遍野。監管使者連滾帶爬地翻身起來,顫道:“不……不是屬下們沒看緊……”

“那是什麼?!”

“屬下們著實將這裡圍得鐵桶一般!”使者哀叫,“但是不知道這靈草今天怎麼了,以前雖然也玩不夠,但捉到它時,總是乖乖地聽話回籠,然而今天將它按住,它卻……它卻……一下子鑽進了地裡!”

“……”降魔預備踹出去的第二腳戛然而止。

糟了。

冷汗涔涔而下。

千算萬算,算漏了這條……

他忘了,他忘了,積火草接觸到泥土,是能夠施展遁地術的!

後麵燧也砰地跪下:“大人……”

降魔緩緩轉過頭:“他們是不知道,而你,”臉色無比陰森,“你是和我一樣忘了,才敢出這餿主意,對嗎。”

燧同樣地哆嗦起來:“我……”

還沒說出什麼,已被旁邊打斷。

“你們主仆的追責戲碼,演夠了嗎?”

少年語氣冰涼。

……

“轟——!”

銀光長箭炸開山石的時候,雄獅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攔下這場戰鬥了。

他不願意看到舊怨未解,新仇又起,但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徒勞。太陽峰如此廣大,石礫嶙峋漫漫,草樹多如牛毛,這積火草一旦逃遁,那就是潛魚入海,再想找到是癡人說夢。隻要積火草找不回來,那就……

“老子真的沒有把它搞去煉藥!”降魔額頭爆出青筋,在箭光的逼迫下後退連連,“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他心虛不好還手,隻能不住躲閃,但對方的身法比他敏捷得多,很快就給身上喇出了幾大道口子,血倒是沒流幾滴——那是自然。寒氣從傷破口裡滲進去,迅速將血凍住了,進一步蠶食內裡的肉,害得行動愈發的笨拙。

地上跪著的一群看得呆了,忽而紅影一閃,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降魔跌跌倒倒朝這邊過來。眾人頓時“轟”的一聲作鳥獸散,貼心地將腳下的空地留給他們親愛的大人儘情施展。降魔被氣得頭暈,被逼得更是上火,惱羞成怒之際,當即便要出手反擊——

“哎呦!”

反擊沒有,倒是一聲大叫,摔了個很不雅觀的狗吃屎。

燧機靈得很,在一旁大喊:“都把頭轉過去!”

不得不說,六供奉平日裡調教有方,屬下無一不是令行禁止。眾人被撥了開關似的齊刷刷將頭扭到一邊,很及時地無視了自家主人四腳朝天的狼狽模樣。遠處的虓倒吸了口氣,遮遮掩掩地將眼睛擋住,又偷偷摸摸地閃開一點指縫觀察現場,餘光不小心瞄到旁邊雄獅陰沉的臉,立刻心虛,“啪”的一下趕緊將手指合上。

正琢磨著如何更有效地通過聲音了解戰況,耳畔又聽得大叫。

“找到了!!!!”

這回是降魔冕下的動靜。

找到什麼了?

再將指縫閃開一點兒,眼神透過去偷瞄。隻見降魔冕下保持屁股墩兒的姿態坐在地上,呼嚕呼嚕大喘著氣,手裡舉了個吱哇亂扭的新鮮玩意兒。

“媽的絆死老子了……”他說。

下一刻,洶湧的銀光消失了。

有人落在了地上,大步向這邊跑過來,腳步勝鼓點急促。

“草草——!”

“嘰——咕咕!!”

回應聲同樣迫切。

虓放下了手掌,好奇看過去。

小草掙脫了降魔冕下的禁錮,跳到地上,飛似的朝前撲去。

少年亦向它奔赴。

夜空無邊廣闊,夜風脈脈溫存。草草拚了命地跑著,跑著,終於縱身一躍,跳入那雙為它展開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