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槍口對準了他。
持槍者有著狼一樣的眼神,蒼綠的眼瞳中寒芒森然——但這匹“狼”並非獵物,而是獵人。
一名下顎帶有傷疤的男子再次鬼鬼祟祟地走進預言家所在的那棟樓,而萩原研二恰好目睹了這一幕。
他記得那是鬆田陣平埋伏的地點,感覺不太放心,對身旁的同事說道:“我過去那邊看看。”
他尾隨那人走進樓裡,發現對方的視力像是受到了係統的技能影響,不得不放緩腳步,摸著扶手小心翼翼踏上樓梯。
萩原研二放輕了呼吸,躡手躡腳地走上階梯,始終與人保持著一定距離。為避免腳步聲太重引起注意,他臨走時沒帶防爆盾,也沒穿厚重的防護服,隻帶了一把手槍。
兩人越往上走,斷斷續續的槍聲越是清晰。
走到四樓時,萩原研二看見了站在窗口持槍射擊的預言家。他很謹慎,每開一槍就換一個地方,這樣不容易被對麵的人鎖定位置。
哈帕是個經驗豐富的狙擊手。他凝神細聽,察覺預言家的策略後,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隻要在預言家開槍的瞬間偷襲,對方就來不及移動。
哈帕舉起了槍。
“砰!”他身後的萩原研二動作更快,趕在他開槍之前舉槍射擊。
哈帕後背中彈,身軀晃了一晃。萩原研二飛奔上前,高聲喊道:“鬆田,小心身後!”
與此同時,負傷的哈帕回身打出了一槍,萩原研二閃躲不及,中彈倒地。
“砰!”
預言家循著聲音的源頭盲射一槍,命中了哈帕肋下。哈帕被他打得一個踉蹌,不慎跌下樓梯,頭部著地,當場死亡。
“萩原?”
他看不見周圍的景象,隻好提高聲音問道:“萩原?你沒事吧?”
沒有任何回應。他內心的恐慌逐漸擴大,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努力靠近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
“係統,查詢萩原研二的狀態。”
“萩原研二被組織成員哈帕一槍命中眉心,已死亡。哈帕失足摔落樓梯,頭部受創,已死亡。”
“……什麼?”
鬆田陣平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感覺這一幕極其荒誕。
預言家緘默許久,低聲道:“原來變故在這裡。解百納,是你贏了。”
“不可能!萩原呢?我不信!”
鬆田陣平催促著預言家前行,差點被某物絆倒後緩慢蹲下,指尖終於觸碰到了萩原研二——他的身體雖然保持著溫度,但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他反複確認,還是沒能探到對方的脈搏和氣息,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萩原沒有呼吸了……預言家,你還有複活道具嗎?”
“沒有。不過,我有彆的辦法救他。”
“你知道重生係統為什麼叫重生係統嗎?隻要它和某人綁定,對方就可以重生。在原主自願轉讓的情況下,重生者不需要做任務,也無法繼承原主的技能和道具。係統轉讓後,原主的賬號數據會全部刪除,靈魂也會消失——當然,這不影響你的靈魂,因為綁定係統的是我。”
“……那你怎麼辦?”
預言家並未回答,反而問道:“如果預言是一枚硬幣,你覺得它的背麵會是什麼?”
鬆田陣平沉默不語。
“硬幣的背麵寫著一個數字:30。我隻能預知30年內發生的事,也隻能活30年。”預言家的聲音很平靜,“就算不救萩原,我也會死在明年的1月,重生係統也會尋找下一個宿主。反正我離死不遠了,還不如死得有意義一點。”
“我也是鬆田陣平。如果係統必須帶走鬆田陣平的靈魂,那也可以是我的。”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我不會讓你這樣做,因為係統隻聽我的指令。”
早在自稱“預言家”時,他就已經把“鬆田陣平”這個身份給了另一個自己。
畢竟他在上一個世界活了26年,在這個世界又活了29年,加起來也有55歲了——他願意把未來讓給更年輕的自己。
即使表現得再成熟老練,在麵對生與死的抉擇時,他依然是那個鬆田陣平。
“我比你多活了幾十年,有很多東西我已經體會過了。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替我體驗更多的美好。”
“是否刪除賬號【鬆田陣平】,並將係統轉讓給【萩原研二】?”
“是。對不起,2002。”
“現已啟動係統轉讓程序。宿主所有技能即將清除,所有道具將強製使用,不可使用的道具全部刪除。”
“道具【金蘋果】已刪除。”
“道具【記憶碎片】×4已使用,目標萩原研二、降穀零、諸伏景光、伊達航將在24小時內接收關於原世界的記憶。”
“技能【暗夜蝠影】正在使用中,技能效果暫由另一位鬆田陣平繼承,技能停止後自動刪除。”
……
鬆田陣平怔怔地聽著這一連串電子音,眼眶逐漸泛紅。許多回憶的片段從他眼前閃過,有屬於他自己的,也有屬於預言家的。
“Cheers.”赤井秀一端著鋁製的啤酒罐,輕輕與他碰杯。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5%……”
金發綠眸的女人抱著兒子向他道謝,淚如泉湧。“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我叫艾蕾妮卡·拉布倫切娃,你叫什麼名字?”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10%……”
“根據卦象,你會死在3年後的12月。”解百納笑道,“要不要賭一把?”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17%……”
“是那位大人下令要殺你,我也隻能從命。”貝爾摩德聳了聳肩,“我欠你的,就等我下了地獄再償還吧。”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23%……”
“不用謝我。”怪盜基德微微一笑,單片眼鏡映著銀白月色,冷澤熠爍。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30%……”
諸伏高明認真地注視著他的雙眼。“鬆田君,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43%……”
“是啊,我不了解,所以能告訴我嗎?順便說說,你為什麼要成為警察?”這是與他針鋒相對的警校首席第一次主動示好。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52%……”
向來溫柔的同期表現得異常決絕,眉眼間滿是堅毅之色。“我不想再把彆人牽連進來了。如果又有誰因此而死的話……”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66%……”
“手無寸鐵的人,就彆挑釁拿槍的了!”一道魁梧的身影急速閃過,以車門為盾擋下了普拉米亞的子彈。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75%……”
小男孩眨了眨紫色的大眼睛,友好地朝他伸出手。“小陣平,你要不要來我家玩?我家的廠裡有很多汽車哦!”
“正在刪除【鬆田陣平】賬號數據,刪除進度98%……”
“抱歉,因為我的計劃,讓你重生到這個世界孤軍奮戰……這麼久以來,辛苦你了。再見,陣平。”
鬆田陣平咬緊牙關沒有吭聲,奪眶而出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他在這個世界苦苦掙紮了三年,終於聽見有人叫他“陣平”——那個人是他自己。
“彆哭了,你哭的樣子很醜。”預言家嘲笑道。
鬆田陣平跪在萩原研二的屍體旁,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真想再聽聽萩的聲音啊。哪怕隻有一句話,哪怕是假的也好。
鬆田陣平強忍悲痛,努力模仿幼馴染的語氣說道:“小陣平,我會在那邊等你的。”
“你這家夥……”
預言家停頓了幾秒,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果然,隻有我自己最懂得怎麼誅自己的心。”
儘管鬆田陣平正在流淚,他的嘴角卻是上揚的。
“因為我就是你——我想要的,一定也是你想要的。你都要死了,總不能讓你留有遺憾吧?”
預言家輕笑一聲,心滿意足地進入了長眠的夢鄉。
大家……久等了。
片刻過後,萩原研二身上的傷口和鮮血奇跡般消失無蹤。
鬆田陣平摸索著檢查了一遍,發現他的脈搏正有力地跳動著,呼吸也恢複了正常,看起來好像隻是睡著了。
“預言家。”鬆田陣平試著喚了一聲,沒再得到回應。
“鬆田陣平……你這個混蛋!”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無聲地慟哭起來,不知是在罵預言家,還是在罵他自己。
手臂上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迸裂,溫熱的血色滲出了繃帶,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當時針跨過“12”,人們送走平安夜,迎來了色彩繽紛的聖誕節。
誠然,預言家以及各國警方多年以來的努力,都是為了讓民眾安居樂業、無憂無慮地生活。
但在此時,鬆田陣平聽見他們的歡聲笑語,仍然情不自禁感到痛苦。
預言家的靈魂消逝在平安夜最後的鐘聲中。
不遠處傳來了歡快的音樂聲,人們正在慶祝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對這場個人的悲劇全然不知。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Good tidings we bring to you and your kin,good tidings for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