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下墜帶來無邊無際的恍惚和昏沉,陽虞在混沌一片中看不清方向,隻能疑惑地看著眼前的白霧,閉上眼慢慢地吸氣呼氣。他周身的氣質突然變得清冽空靈,仿佛清澈的空氣流經他的四肢百骸,將他的身體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
“膽小鬼。”他很快發現問題所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嘲諷道。陽虞盤腿坐在虛無的地上,雙手大拇指和食指相觸輕輕搭在膝上,薄唇微張,呆板地發出“LAM”的聲音,語調悠長神秘,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風,將眼前的迷霧吹得逐漸散開,露出其後神秘詭異的長廊…
片刻之間,陽虞不知為何站在一間宿舍門口,宿舍的木門飽經風霜,上方正中央開了一個正方形的玻璃窗,像是專門為窺伺而作。他透過門上的窗往裡麵看去,宿舍布置很簡陋,四張上下鋪橫七豎八地擺放,每張床上都擺著統一顏色的被褥,被子拱起,像是有人睡著。在靠牆角的下鋪躺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女生寢室的床對他而言有些短小,他半蜷著身子側躺在床上,像是縮在堅硬的蛋殼裡尋求庇護的小雞仔。陽虞視力很好,可以看到男生半長的頭發蓋住眼睛,隻露出微微往下撇的唇。
陽虞見狀疑惑地皺了皺眉,下意識看向玻璃窗裡自己的倒影。
在玻璃反射的光裡,少年圓圓的眼睛清澈無辜,在夜色裡顯得陰森詭異,仿佛午夜時分在黑暗的森林裡發狂捕獵的鹿。眼尾下方的小痣泛起暗紅色的光澤,像是一顆鮮豔欲滴的血珠。
陽虞,或許說是廿芃塵,披著陽虞的皮在現實世界生活了幾個月,此刻突然看到鏡子裡自己的真容,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往門後看,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熟睡的陽虞本人。他心頭一動,想到他披著自己的皮還被女鬼的長相嚇成草包,忍不住眯起眼睛,惡劣地勾起嘴角。
陽虞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坐在他的床頭,想睜開眼睛卻發現動彈不得,耳邊響起似有若無的嗚咽,身體被壓在床板上,喉嚨被人扼住,呼吸是被囚禁的鳥,喉嚨發出悲涼的鳥鳴。
耳邊的嗚咽聲慢慢變大,像是有人由遠及近,慢慢地飄到身旁,悲涼的嘶喊慢慢轉變成咯咯的笑聲,喉間窒息感也越來越強,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掐出身軀。
陽虞用儘全部力氣動了動似乎已經失去知覺的舌頭,隨著舌頭的卷曲,全身慢慢回暖,終於掙脫剛剛無形又殘酷的束縛。他慢慢睜開眼,床板上是一個無眸女鬼的慘笑,鮮紅的血液往下流,啪嗒一聲似乎要滴在陽虞的鼻尖。
陽虞驚恐地瞪大眼睛,床板上的圖案似乎發現了他的注意,立刻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陽虞還未鬆口氣,鬢角就傳來絲絲的癢意,像是發絲輕掃。這個比喻一出來他便被自己嚇到心膽皆碎,立馬閉上眼睛裝死。
“嘻嘻,陽虞…”清脆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咯咯地笑起來。
陽虞嚇出一身冷汗,背後的衣料一下子濕了透徹。在這徹骨的寒意中,他突然意識到不對,睜大眼睛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眼前是一張漂亮精致的臉,圓圓的杏眼明明無辜可愛,在眼角的血痣襯托下顯得邪惡狡猾,連彎起來的弧度都像惡劣的老狐狸眼。
鮮眉亮眼的少年騎在他的腰上,低頭促狹地看著他驚慌失措的神情,露出戲謔的笑意。
“廿芃塵?”陽虞扮演廿芃塵也有一段時日,卻一直長著無眸女鬼的臉,從沒見過廿芃塵的真容。可不知為何,一看到麵前的人,這個名字立刻脫口而出。
廿芃塵也沒想到陽虞這麼快就認出他,他雙手抱臂,饒有興致地低頭看他。
“人緣差,”廿芃塵再一開口,便是清澈明朗的少年音,他指著陽虞的鼻尖,斥責道,“女孩怕。”
小說裡的女孩都是陰沉羸弱的模樣,永遠垂著眉眼耷拉著腦袋,像一隻隻待人宰割的小鵪鶉。穿越到現實生活的第一天,廿芃塵第一次見到青春靚麗的妹子,好奇地想上去搭訕,沒想到剛靠近幾步,女孩就嚇得飛快跑走了。
“你該不會用我的身份去談戀愛了吧?”陽虞聞言,沒顧上掀開身上的廿芃塵,隻慌張道,“我不想和人建立親密關係,你不要這樣捉弄我。”
廿芃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又認真地歪頭問道:“手機裡,文件夾,純愛□□,全都是,為什麼?”
陽虞耳朵一紅,剛想反唇相譏,就聽見門外響起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他突如其來的一身反骨被嚇得屁滾尿流,拉起被子就拚命往裡縮。
廿芃塵絲毫不慌,依舊穩穩地坐在他身上,還摸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回憶道:“我想想,原作裡,是路過,怕什麼?”他話音未落,門外就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他聞聲往門口望,木門上挖出的玻璃窗卻看不見人影,隻能看到一點在安全燈的照射下微微泛起綠光的牆壁,和投在牆壁上淡淡的女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