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六回來的時候,院落裡已經一片歡騰了,大夥似乎都早早收了工,正有說有笑地忙著籌備呢。曲項他們三個還在小溪邊坐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陸六走近,見曲項麵無表情,好像還在發呆。桂斧和文旦大概想安慰他,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又不時關注著裡頭。
見陸六過來了,桂斧就問:“你把南極仙翁送出島了?”
“嗯,他騎著仙鶴走了。”
桂斧就一拍曲項的肩膀說:“那你也甭擔心了。我看他不會再來搗亂了吧?”
陸六滿心疑惑,用眼神詢問了一下桂斧,桂斧回了他一個“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文旦也開口說:“走啦走啦,我們快進去吧,你那兩隻鵝,老李一人可忙不過來。”
曲項這才站起來,被桂斧和文旦一人扣著一邊肩膀,一路推進去了。
老李一看曲項來了,忙把燙了水的鵝塞給他說:“我可殺了,拔毛是你的事,我還得煮花生去。”
曲項看著那麵目恐怖的鵝,忽然打了個寒噤,搖著頭對桂斧說:“我……我暫時不想見到這玩意兒了,你來吧。我烤肉去。”說完他就一陣風地跑開了。
烤肉是個技術活,往常都是桂斧主烤,其他人時不時來打個下手。桂斧不放心曲項烤肉的本事,就說:“文旦,你來拔吧?”
文旦立即說:“我要去攤蛋皮。”
這裡最找不到事做的就是陸六,因而陸六忙說:“我來,我來。”
沒想到,桂斧一把攔住他說:“不用不用,讓文旦來吧。”
文旦立即說:“憑什麼是我,你怎麼不拔?”
“我怕曲項烤不好肉。”
“我還怕沒人攤蛋皮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陸六好不容易插話問:“那為何不讓我拔?”
“拔不乾淨很難吃的。”兩人剛剛還吵得如火朝天,這下忽然異口同聲答了出來。
說完,三人都愣住了,文旦撓著頭說:“那個,鵝脖子上的小毛很難拔的,你沒試過……,要不,還是我來吧。”
“我覺得曲項那麼機靈,一定能把肉烤好的,你去攤你的皮吧,我來拔毛。”
“不不不,你還是烤你的肉去吧。我來拔我的毛……”文旦反應得太快,把自己套進去了,恨不得咬掉舌頭。
陸六真不知怎麼說好了,怎麼在他們心目中,自己就差到這個地步了?
“我跟陸六一起拔好了。”今日的主角佟蒿從自家屋簷下走了過來,笑著說,“你們該乾嘛乾嘛去吧。”
他倆走後,佟蒿又搬了個小馬紮過來,挨著陸六坐下,兩人先把大毛給拔了。佟蒿住的屋子離陸六最遠,加上陸六早出晚歸,兩人說話的機會不是太多。
陸六心存感激的說:“虧得你解圍。多謝多謝。”
佟蒿說:“你也彆往心裡去。其實他們不放心也是事出有因的。你知道陸五吧?”
“在天牢的時候,與他有過一麵之緣。”陸六說完就笑了,那種照鏡子似的見麵方式,實在是見了跟沒見差不離。
“陸五在這呆了十年,廚藝也沒多大長進,來來去去就會熱飯,蒸東西,頂多再做個麵,烙個餅。再難點的就不會了。去年我們一起送個老哥哥走,陸五自告奮勇給曲項的鵝拔毛,你猜怎麼著?每個人都吃出一嘴毛來!你也知道曲項很寶貝那群鵝的,他當場臉都綠了。”
陸六忍不住大笑了出來,當即明白為什麼剛才曲項和文旦那麼緊張了。他跟著島主學了幾日廚藝,已經提高了不少了。難道說,島主沒教過陸五嗎?
哦!陸六一想又有點明白了,要不是自己大意放馬蜂,也許島主寧願自己做飯吧?看樣子,島主不單喜歡美味佳肴,更喜歡親手炮製。
陸六又問:“對了,你知不知道陸五刑滿後,去了哪裡?”
佟蒿搖了搖頭,“聽說你們天字一號房出來的人比較怪,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誰,到走了,彆人也不知道他是誰。我隻知道陸五回了天庭,可他到底是什麼來曆,恐怕連島主都不知曉。”
陸六一陣發怔。他在天牢裡混沌度日,除了一日三餐和幾本閒書,實在沒什麼消遣,就連喜怒哀樂都是模模糊糊的感覺。也是來了東籬島,他才漸漸嘗到了過日子的甜頭。要說起來,他還真寧願在這島上過一輩子。
佟蒿繼續說:“咱們這島上的勞改犯們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任他來的是誰,一概不問出身,不問緣由,到走也不問去處。”
陸六原本就想客氣一下,問問佟蒿要去哪任職,被他這麼一說,倒不好意思起來了,忙說:“我還不知道這樣的規矩,多謝相告了。”
“其實也說不上規矩。雖說咱是神仙,可也常有不如意的地方,也有藏在心裡頭的事。”
陸六點了點頭,心裡卻想,彆人能守著秘密也是好的,可歎自己腦子裡空蕩蕩的,半點兒秘密也沒有。
佟蒿見陸六默默想著心事,不覺又笑了一聲:“你跟陸五一樣,不愛多說話。”
陸六忍不住替陸五和自個申辯道:“在天牢裡關久了,沒什麼人說話,已經習慣了。”
“慢慢就會好起來的。”佟蒿看了一眼進進出出忙碌的鄰裡們,歎了一口氣說,“這裡命最好的就是老李了,我要能像他那樣,關上個一兩百年的,讓我下凡輪回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