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離漁民聚集的地方還有挺長一段路。大白早沿著島主的手臂爬到他肩上去了,它兩隻前足爪子牢牢勾住島主的衣服,身體掛在他後背上,尾巴一晃一晃的,一刻不停地找著新鮮玩意。二白則一直在陸六手心上趴著,大概是陸六把它伺候得太舒服,它重又打起盹來了,偶爾有點動靜,才睜開一絲眼縫瞅瞅,不多時又慢慢合上了。
島主牽著陸六空閒的手,見他時不時低頭關注二白,不覺心頭火起,一下揪住二白脖子上的皮毛,將它又捏了起來。
二白被驚醒,茫然四顧,沒等它看清形勢,已被島主丟到肩頭去跟大白為伍了。
“捧了一路,累吧?”島主對同樣茫然的陸六陪了個笑臉,見他的手還沒收回,就勢又輕拍了兩下。
“還好。”陸六扭頭,見兩隻虎崽動作一致地掛著,模樣十分可笑,而島主肩上的衣服都被它們拉下一小截了,於是也問他,“你呢?累不累?”
島主搖頭,臉上卻立時浮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多年的相思成災使得紫微星君極易滿足,像這樣朝夕相對,一心一意對彼此好,也就夠了。
陸六沒多想島主笑容裡的情意,見他笑得燦爛,也跟著心情大好。明明是酷夏,陸六卻莫名有一種如沐春風的快意,他小心翼翼地反手握緊島主幾根指頭,說:“累了跟我說。”
島主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臉上還是止不住地笑,他笑得太過情不自禁,看著竟有幾分傻氣。島主在陸六心目中太過美好,他這樣的神情並不容易見到,可陸六卻隱隱有些喜歡,覺得這樣的島主更親近些。
他們走到大道上時,太陽也還沒完全升起。路旁停了幾輛驢車,十來位黝黑壯實的漢子正往車板上搬著籮筐。
島主和陸六走近一看,見筐裡頭都是新鮮打撈的魚蝦,看這光景,十有八九是運出去賣的。兩人相視一笑,都有了主意。
等筐都裝了車,漁夫們便兩、三人擠上一輛車,正待上路,就見一個戴鬥笠的婦人提著竹籃匆忙跑過來,對其中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漢子說:“孩他爹,雞蛋和包子蒸好了,你帶著吃。“
那漢子接了籃子,婦人又交代了幾句,驢車便出發了。
島主不願在凡間騰雲駕霧,也不願跟赤著上身的漁民們擠在一塊,就拉了陸六,足尖點地,一步一躍地跟在後頭。
兩人正說著閒話,忽聽得一位趕車的小哥高聲問同伴:“你見到神仙了?”
陸六暗暗吃驚,與島主對視,見他也有些詫異,二人便湊近了細聽。
“倒沒有,”山羊胡子手裡剝著雞蛋,搖了搖頭,“可那琴聲真的好聽,跟咱們在城裡聽到的那種可不一樣。我家婆娘說我是在做夢,可我一個大老粗,怎麼做得出那樣的美夢!”
島主恍然大悟,他帶了陸六,一下躍到車頭,仔細看山羊胡子,見他雖飽經風霜,卻眉目清朗,他仔細看了一會,對陸六說:“這人有仙骨,若肯潛心修煉,定有所成。”
“那你可要點撥於他?”
島主笑著搖頭,說:“做神仙有什麼好?想他夫妻二人,打漁為生,自由自在,反叫人羨慕。”
陸六也笑了笑,顯然頗有同感。
漁民們正各自尋思著山羊胡子的奇遇,那趕車的小哥忽的笑起來說:“沒準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會情郎來了。你也不過去找找,撿到衣服裙子、繡花鞋什麼的,也是一段故事。”
島主哼了一聲,有意懲罰這位口無遮攔的年輕後生,剛好見他取了水囊喝水,便念了聲口訣。那小哥一仰脖,水囊裡的水便氣勢洶洶湧進他口裡了。
那小哥被狠狠嗆了一口,咳得直翻白眼,待平複下來,他便喘氣道:“要倒大黴了,喝涼水都嗆著。”
旁邊車上一位老成世故的忙啐了他一口,罵道:“小兔崽子,還沒開市,說什麼晦氣話。”
到了鎮上,運貨的車便多了起來,以賣魚賣菜的居多。他們一停下來便是熱鬨的集市,除了菜市、肉市,還有賣早點、賣零嘴、賣各種玩意兒、擺攤算命和雜耍的,五花八門,應有儘有。兩隻老虎立時抖擻起來,齊齊蹲坐在島主肩上,東張西望。
陸六也大感新鮮,他見市集上的人不停做著買賣,就問島主:“他們使的,就是書上說的錢?”
島主點點頭,看了一會又說,“跟咱下凡那會用的又不一樣了。等下咱們要現身的話,得弄點銀錢才好玩。在凡間,吃飯、喝酒,投客棧,都是要付錢的。咱們若變戲法欺瞞凡人,總有失厚道。”
陸六聽了最後一句,讚賞不已。他留心觀察著四周,暗自盤算了好一會,便跟島主商量道:“要是我們打算在這住上一年半載,不如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安頓下來?”
島主見陸六“持家有道”的本性表露無遺,心下暗喜,忙連聲稱讚道:“好主意。我們先去借點銀子花花,再打聽一下住所。”
陸六奇道:“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借銀子?”
島主洋洋自得地說:“咱們有一班同僚,到了人間,再陌生的地界都能找著他們。”
“哦?”陸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是說土地吧?”
島主頷首微笑,又說,“我現身去找個凡人問問路,也省得找。”
陸六忙止住他,伸手把大白、二白收到自己攤開的手掌上,說:“彆嚇到人了。”
島主閃到大槐樹後,變出個身穿短衣的年輕小夥子模樣,左右走了走,就攔住一個老漢問:“老人家,請問土地祠怎麼走?”
“哦你問的是西葛莊的土地祠還是晚禾屯的土地祠啊?”
島主奇道:“那這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