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時感覺到什麼遮擋住了眼,他那清寒的指尖順著她耳尖繞到了發髻後麵,他的動作很輕,很小心,三兩下後,她再次看見了他,而那雙眸子裡清晰的映著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他方才為她戴的是張麵具。
“外麵有許多巡視的鬼差,我們雖隱了氣息,卻還是小心為上。”
“你挑的是張什麼麵具?”錦時踮起腳尖,想要將他眼睛當銅鏡,下意識抓住了他的雙臂。席玉一怔,便見小姑娘已然湊近。
灼熱的呼吸兩相纏繞,她腳下瑟瑟不穩,傾身間狠狠撞上了他的鼻尖。
“哎喲!”錦時脫口驚呼一聲。
然而這次一貫守禮的席玉卻沒有後退半分,反倒收緊了臂彎,一把將她牢牢圈住順勢護入了懷中,隱隱悶哼了一聲。
“…”
她聽到胸膛下那如鼓點般的心跳,嗅到了他常用的白檀香,溫和的將她籠在其中,卻似乎摻了一絲血氣。隻是這時她全然是懵了,而沒能留意那絲血氣。
後知後覺回過神,方連連後退:“對,對不住,我,我冒犯了!”
“情急之舉,是我失禮。”席玉歉然。翻手間為自己也戴上了一張銀絲鏤花的麵具。
“兩張麵具是一樣的。”他道。
仿若和煦的春風,不溫不燥,撫平了她躁動的心緒。
錦時小聲應了句:“好看。”轉而問:“凡間言七夕是因牛郎織女,冥界這是將凡間的節日一同搬進了鬼界堡?”
席玉輕笑:“偷人衣裳的登徒子,哪裡值得歌頌。”酸腐秀才的臆想罷了。又倘若他是牛郎…,他微微側首望向東瞧西望的小姑娘,他不盼她能為他所有,隻盼,他能為她所有。
“不乏鬼魂們還有著生前的習慣,但冥界本身也有另一個故事。”
“另一個故事?那倒是要好好聽一聽了!”幾句話的功夫錦時已經忘了方才的事,又是活蹦亂跳起來。
席玉溫聲緩緩,一邊講,一邊默默為她擋開擁擠的鬼群:“傳言,是某一任酆都大帝。曾於凡間與一女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並訂下了親事。可凡塵二十幾載的光陰不過是他一場修練,於大婚當日,他修得圓滿,不得已舍下了新婚妻子而歸位。其妻不能接受他的身亡,以自縊追隨到了冥界,卻得知,他為酆都大帝,與她本就不會有姻緣。遂,悲痛欲絕,在過還魂崖時看到了一塊石頭,便以民間祈願的法子,在上麵刻下了二人凡塵時的名字,以求得一段緣分。”
“孟婆憐她,為她多盛了一碗,願她能得解脫。而她轉世投胎後,雖忘卻了前塵,卻一心鑽研術法,癡於修行。她說,她自有記憶起,便一直想要追尋什麼,卻不知自己要追尋的到底是什麼。”
“而待死後,再過還魂崖時,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塊石頭,頓悟,她想追尋的便是來到此處。於是她生生世世,輪回往複,每一次都會在那石頭上刻畫下彼此。殊不知,她每一次走過還魂崖,酆都大帝亦在守望著她。最終,這位酆都大帝於七夕這日,不惜舍棄修為、尊位,投入了凡間,隻為換得與她一世的相守,了結了她的執念。這也是三生石的由來。”
說著,兩人已走至鬼界堡的街市。
“這個故事確實比牛郎織女要順耳些。凡間秀才總愛寫些仙女、公主、千金小姐們任勞任怨嫁做農婦挖野菜的故事。難得這位酆都大帝倒是舍棄一切做凡人去了。”錦時滿意的評道,隨口又笑:“那些秀才也來來回回投過無數次胎了,怎就不跟著學上一學?”
席玉卻是忽然頓住腳:“嫋嫋。”
“嗯?”錦時回轉身來看他。
溶溶月色燈火闌珊。
他於袖中拿出了一株彼岸花。那彼岸花被注入了大量靈力,使花不敗而催葉生,竟護著強行使花葉得以相見。
“有心,自不怕千難。”
鬼群喧囂,熙熙攘攘,他將彼岸花輕輕放至她的掌心,連帶著還有一塊冰涼之物。
“這是——”
銀白色的鱗片在月與燭燈之下折射出一道彩光,
為席玉療傷時她曾摸到過他的鱗片,可這一片手感卻要更厚。
錦時猛然意識到什麼,每一條龍的身上,都有一塊最堅硬的鱗片,長於心口,如鎧甲一般,用於保護心脈。她方才正巧撲在他懷裡,他隱約悶哼了一聲,難道…,錦時無心顧及來來往往的鬼魂們,伸手便去扯他胸口的衣裳。
“讓我瞧瞧!”
“嫋嫋。”席玉紅著臉將她手摁住:“不可。”
“什麼不可?你拔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不可!”錦時急紅了眼,如何都不肯撒手,非要檢查他的傷勢。
席玉無奈,小聲安撫她道:“我沒事的,街上鬼魂太多,還有鬼差巡視,嫋嫋,不可。”
兩人這番當眾拉扯已有引來側目,錦時覺察過路鬼們的視線,這才停了手不再拉扯,改而去揪他的衣袖,不由帶了哭腔:“這是你護心麟是不是!你拔它做什麼,這得多疼啊!”
“今日無極鏡一事我總是後怕,若今後我不在你身邊,這片護心麟可以保護你。”
他說得十分輕巧,就好像贈與的不過是件法器。可護心麟何等重要,沒了護心麟,隻要能夠近身,取他性命便輕而易舉。這無異於是將一條命給了她。
“不——”錦時將護心麟往他手中塞去,生怕是晚一分他就會多一分危險般。
席玉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順勢以衣袖遮擋:“彆動。會被看到。”
錦時瞪著眼,卻瞬間老實起來,任他的手將她掌心收攏:“你贈我與鳳翎,我還贈與龍鱗。我收了你的鳳翎,你卻不肯收龍鱗嗎?”
溫熱的氣息繚繞在她的麵頰,兩人雖並非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相處,可以往他皆是回避,此番如此主動倒是叫她鬨得麵紅耳赤起來。
“這,這怎麼能一樣?我那是隻有鳳翎可給。”她囁嚅著。
席玉順著便答:“如何不一樣?小神一身清寒,也唯有此物而已。”
錦時耐不住朝他手捏了一把,捏完卻又怕力道重了,一臉的擔心,一抬眼便見他雙眼含笑:“若惱,不若再打兩下。”
錦時哪兒還再打得,嗔道:“你拿護心麟與鳳翎說為一談,可鳳翎還會再長,也不會危及性命,二者怎可相較?我本就是惱你不愛惜自己,你卻要我再打兩下解氣,分明就是算得我不忍心。你實在是跟狐狸神君學壞了!”
席玉不辯半句聽著她的數落,待她說完了,才開口:“嫋嫋。”他正了神色:“我隻願你平安。”
今日還好隻是無極鏡的把戲,可若換做旁的,換做是殺陣又當如何?
護心麟意義非凡,但他不求其他,隻求此物能護她周全,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