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時醒來時已經到了晌午。
“小沈大人昨晚這可是忙壞了,一覺睡到晌午了呢。”青衣男子噙著笑望向她打趣道。
“確實忙壞了。”認了一晚上字,可見老師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抻了抻胳膊,沒有留意男子微微蹙動的眉頭。
他是故意打趣,而她順著應下卻沒有解釋。
他臉色一時有些難看。
“看來大殿下確實絕色。我十二年都沒能得小沈大人青睞,而大殿下卻得了小沈大人十二年惦記。”
“說到這個。”沈錦時撐坐起身,從懷裡掏出一袋鼓鼓囊囊的荷包:“阿昭,我以後大概都不會再來了。這筆錢給你,是這些年我背著母親偷藏的,已足夠為你贖身。此後,即便沒有我來照料,你也不會再受欺辱。”
想當初她為敗壞名聲絞儘腦汁,正遇到因家境貧寒被母親賣進了清風閣的阿昭,因不願屈從被抽打的奄奄一息。便有了那樁一擲千金被母親拎著雞毛撣子滿街攆的事。
她包下了他,這一包就包了十二年,每次來清風閣就往他屋頭裡鑽,百姓有說她浪蕩有說她專情,更甚有拿他與晏席玉比較誰更得她心,但隻有他和她知道,兩人不過是睡了十二年素覺,甚至不曾有同床。
“小沈大人這是浪子回頭,打算為大殿下收心,自此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他看著遞來的荷包,聲音愈發顫得厲害:“你不要我了。”
沈錦時一怔,本來有些朦朧的腦袋瞬間清醒:壞了,怎麼素覺睡出了情債啊!
“不,不是。”
她下意識攏了攏衣裳。
“那,我也沒錢再包下去了,家裡那個很能砸盤子的!”
天地良心,她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大實話。
“我從不想要你為難。但,你贖了我,卻不予我名分,隻要我自由,可我無親無友亦無居所,你要我何去何從呢?”阿昭苦笑,將荷包推拒回給她。
“我是托小沈大人,才享了十二年的福,可聚散終有時,有些東西本就不屬於我,如今,我也該順應自己的命了。”
“你彆…”那我十二年錢不白花了嗎?
沈錦時有些頭痛。
“那要不再等兩天,我再想想辦法。”
想想怎麼安頓個住處,或者能接去府上。隻是名分這事兒確實是難。一則她將他視為摯友,便不能為奴為侍,二則若是納娶,隻怕母親非得氣死過去。
算了,再廝混幾天吧,正好也要給陛下那兒演演戲瞧。
“我們先吃飯吧。”
“好。”阿昭和順地應下,麵上輕笑。
菜式老樣子,都是她喜歡的。
隻是這一頓飯吃的總心神不寧,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於是沈錦時拿出銅錢丟了一卦。
晏席玉出門了?在找她?
她三兩步至窗邊,將窗子向外一推,想朝長街上望一望,不料握在掌心的銅錢不小心脫手,順著便掉下去正砸人腦袋上。
那人被砸的一個激靈,隨即接住了銅錢,並向銅錢掉落的方向抬頭——這回輪到沈錦時一個激靈,乖乖,好巧不巧的怎麼就這麼準砸在了晏席玉腦袋上。
而晏席玉在看清這是什麼地方後臉色當場便沉了下來。沈錦時腿一軟,來不及多說就往外追,生怕晚一步家裡就又要碎上幾個盤子。
“阿玉!阿玉!”
她奪門而出,桌上的飯菜還沒動多少。
阿昭則默默一筷子一筷子吃著,方才有了笑意的臉再次沉寂下來。
她本就是為了大殿下才會來救自己,如今有了大殿下心思自然會追隨著大殿下,他又算什麼東西呢…
小葵追在自家主子後麵:“女郎這是去哪兒啊,不坐馬車了嗎!”
“不坐了!阿玉怕馬!”
沈錦時氣喘籲籲穿過擁擠的人群,終於趕上了他的腿腳,一把將其手腕捉住:“阿玉!”
下一刻她腳尖就被狠狠輾了一腳。
“嘶——”
沈錦時呲著牙,單腳朝前蹦了兩下,手卻始終沒鬆開:“阿玉你聽我說,你出來是找我嗎?我不小心睡過頭了,哎呀,你吃沒吃,嗷!痛痛痛!…”
原本晏席玉的臉色還有所緩和,在聽到睡過頭時也不知打哪兒來的火氣,忍不住就又衝她踩了一腳。他想罵她果然是風流成性,又想問她那個小倌是不是很好看,卻因啞疾隻能作罷。
街上行人被這動靜引得紛紛側目,不消半刻鐘,二人感情不睦當街打架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城。
可這哪裡是打架,分明是沈錦時被捉奸後單方麵的挨揍。
一直回到府中,沈錦時問了下人,才知他今日並沒摔盤子,隻是一直不肯動筷,坐在桌案前習字累了就往窗外怔神。大抵是在等她回來。可她卻在清風閣睡過了頭,還用過了飯。
“阿玉~”
她理虧,自是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