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讓人心惶惶,東宮的禁足倒是有些鬆懈了,有時買通守衛,也能在長安城晃蕩半日。
再者眼下婚宴將至,寧親公主之女出宮門探望娘親這理由也說得過去。
“娘子許久沒像今日這般開心了。”
十四娘手裡的物件就快抱不住了,嘴還是忍不住上揚:“小桃,這果真還是長安城。”
小桃忍不住拉著她:“咱們今日可有要事要辦。”
“眼下這時候竟還有玉露團!”十四娘眼睛直直落在那一方奶酪豆沙團上,奶酪色下隱約透著豆沙的紅,如此晶瑩剔透,這等長安美食誰人不愛。
小桃隻得買下,催著:“娘子,買了這個便趕緊去辦正事,好嗎?”
正當她伸手準備拿糕點時,一隻黑手從桌子下伸出,恰好一把抓住小桃的手。
小桃忍不住叫出聲,後退一步。
散落一地的玉露團不忍讓人心疼,忽地出來四五個人爭搶。
十四娘許久沒動筋骨了,但這兩三腳還是能踹飛幾個小毛賊。
就是這黑手身手最好,幼娘在巷口才擒住。
“又是你們!”店家似乎也頭疼,“上回也是你們偷的東西吧?”
地上的幾個小毛賊衣衫襤褸,雙眸卻有股狠勁,如同狼崽子,隻是咬牙切齒,但絲毫不開口,更不會求饒。
小桃看著他們:“要不報官?”
十四娘墩身,仔細看著黑手:“你就是領頭的?”
黑手是個有性格的孩子,嘴硬還向她啐口水。
十四娘並不生氣,隻是笑著起身:“這幾個黃毛孩子,若是見官,定是要見血的。”
後頭的黃毛小子有些忍不住了,委屈道:“娘子彆報官,我等都是從洛陽逃難來的流民,偷東西也是為了求生,我們已經許久沒有吃東西了……”
黑手往後瞪了一眼:“同她說什麼廢話!像他這些長安的貴胄,隻知享受榮華。滿身皆是一股子銅臭味!”
這孩子似乎不喜歡長安,更不喜歡她。
“你們敢不敢同我去個地方?”
十四娘沒將他們帶去見官,隻是帶他們去了城郊小院。
“兄長,這屋子倒是雅致,外頭還有菜園。”小丫頭扯著黑手小子的衣服道,那雙眼快速地掠過這兒每處地風景,生怕漏了一個。
“你說那個?”十四娘背著手看著外頭,“那是我師父住在此處時種下的,這裡許久未打理了,若你們喜歡,可以住下,往後種些莊稼謀生。”
“謝謝有錢阿姊。”小丫頭又坐在床上,“兄長,這床也是軟軟的,我們不用睡破廟了。”
“你過來!”黑手似乎並不領情,一手拉過小丫頭,“你休要中了她的圈套!長安人是覺得我們可憐,想同情我們。給予,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十四娘不屑笑道:“你來長安,帶著阿弟阿妹以偷竊為生,隻是為了博人同情嗎?若真是這樣,我告訴你,你這不叫可憐,是謂可恥。”
“你說什麼!”黑手又想要動手,奈何打不過。
“你可以這樣過一輩子,你的阿弟阿妹呢?你想讓他們過這樣的生活?眼下戰亂,就憑你,又護得住他們什麼?”
“道理一大堆……”黑手低語,“我住下還不成,不過,我是不會感激你。”
“小子,給予,並不是理所應當之事。有句話你說對了,我不是大善人。”十四娘看著後頭,“這屋子給你們住,不過,每月要送些蔬菜瓜果到公主府。”
黑手嘀咕著:“就知你們長安人唯利是圖。”
十四娘走出門輕歎一聲,那小孩兒長得與死去的蓉阿姊有些相似,若是蓉阿姊的孩子還活著,也有這般大了吧。
長安城的流民越來越多,像黑手這般的孩子,婦孺老人,從洛陽陝地各個地方而來。
此時,不用前線的戰報,便也知道眼下戰況吃緊。
長安的祥和像是被這片雷雲步步逼近,雖是可能擊打下來。
路過醉春樓,這裡頭的人仍舊是醉生夢死。
幼娘說這幾日李倓被逐出宮,便一直躲在裡頭,長久不出來。
“娘子,我們這般走進去,怕是不妥。”幼娘勸道。
他們買通了小廝,便從後門進了雅園。
雅園與前院不同,沒有買酒尋樂之人,更沒有鶯鶯燕燕。
“你們總算來了,我都勸了好幾日,殿下就是不出來。”陳雲之看樣子也是被拒之門外。
小桃看著裡頭:“這裡頭就殿下一人?”
“實則……”陳雲之清嗓,似乎難以說明。
而正當此時裡頭走出一個女子,便是坊間傳聞李倓的紅顏,柳如梅,醉春樓的花魁梅娘子。
梅娘子一身嬌粉襦裙,卻也不俗,反倒有些出水芙蓉的清純在;不過那雙眼與她的身段不搭,似是有股子英氣在。
他原是喜歡這樣的女子的。
梅娘子走步輕,問道:“你是?”
“寧親公主府張璟。”
“你便是十四娘?”梅娘子眼神一亮,“聽殿下提起過,隻是可惜了,今日殿下不見客,你們還是請回吧。”
她正準備問,誰知裡頭那人先開口。
“梅娘,讓她進來。”
屋內一股子酒氣,還有那個滿身酒氣的人側臥著,衣衫未整。
十四娘側著身避開,上回酒醉的李倓那般豪情壯誌說著自己的誌向,眼下卻與那些前廳的酒客並無區彆。
他慵懶輕浮之言:“你來,若是陪我喝酒,便坐下;若想走,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