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對著太過親近的人反而更加難以敞開心扉。
秦予義和秦子鸚二人皆是如此。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昨日險些失控的情緒,秦子鸚照常要去上學,在等秦予義換藥。
柏亞一夜都沒有出現,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毫無消息。
醫生似乎已經習慣了柏亞的行蹤不定,隻是給秦予義遞了兩粒止疼藥,轉而繼續去護理隔壁病床上的女人。
當兄妹倆一前一後踏出半地下室時,秦予義才意識到,上次他這樣和秦子鸚一起去學校,還是自己高中畢業前。
雖然還不到一年,但已經模糊到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樣。
診所離學校不遠,不過兩公裡。
一路上秦予義隻是沉默地幫秦子鸚拿書包,雙肩背包的肩帶鬆鬆垮垮的,接縫處有重新縫過的針腳。
他想起上次秦子鸚從家去學校的時候,她帶了機甲助手,就是那隻機械小狗。
快到學校了,他們同時出了聲。
“我的大帥狗呢?”
“你想不想繼續帶機甲助手去學校?”
聲音撞在一起,提到的對象還是同一個。
秦予義頓了一下,先回答秦子鸚的問題。
“我把它寄存在上城區了,如果你想帶它去學校的話……”秦予義忽然想到什麼,改了口。
“或許……你想要真的小狗嗎?”
秦子鸚抬頭,一臉期待。
秦予義半闔了眼皮,斂去眼中晦暗不定的神情,抿了抿唇。
“我把它接來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看著妹妹一點點亮起來的黑眼珠,秦予義很淡地笑了一下。
“現在也沒有理由繼續麻煩他了。”
聲音很低,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秦子鸚沉浸在即將養小狗的快樂中,沒有注意到秦予義的這句話。
“有名字嗎?”
“有名字了。”
他回憶了一下,說:“叫吐司。”
“哇,聽起來就好可愛。”秦子鸚抓住秦予義的胳膊晃了晃,迫不及待地說,“快點接回來。”
秦予義微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氣,似乎做了很重要的決定。
“嗯。我今天就聯係他……早該……這樣做了。”他的聲音漸弱了下來,尾音吞沒在風中。
秦子鸚話匣子這麼一打開,她又和往常一樣,嘰嘰喳喳了起來。
“你看那邊,那個印跡。”她指著學校門口旁邊一處不起眼的紅磚房說。“就那牆上的白印子,像不像一對蝴蝶翅膀。”
秦予義被打斷思路,順勢向秦子鸚所指的方位看去。那是棟和周圍建築格格不入的矮平房,紅磚裸露在外麵,已經有不少年頭了。看清秦子鸚口中的白印子,秦予義皺了皺眉。
“那是生硝了,有倒塌的危險,不要靠近。”
“不對,那是神跡。”秦子鸚挑眉反駁。
秦予義垂眸,看向他妹妹頭頂中心兩個發旋兒,實在不理解她腦袋裡怎麼裝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哪來的神。”
“當然是校長帶來的啊。”秦子鸚言之鑿鑿,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前段時間換了校長,你不知道很正常。”
前段時間……最多不超過半個月。
明明他之前給秦子鸚辦休學的時候,校長還沒有變動。
秦子鸚神秘兮兮地壓低音量:“這事都私底下傳遍了。”
“我們新來的校長,是隔壁教堂原先的神父。”
“他一來,就取消了我們每周大大小小的模擬考,不讓老師布置作業,還禁止正課老師擠占我們的音樂課。”
秦子鸚滿意地點點頭:“雖然音樂課改成唱祝歌,咿咿呀呀的沒什麼意思,但總比上數學課好。”
聽著這話,秦予義眉頭一點點擰了起來。
“新來的校長還做了什麼?他帶來了神……是什麼意思?”
秦子鸚領著他去了紅磚房前。
早上七點,下城區模擬自然光的燈準時亮起,打在凝著一層白色結晶的紅磚外牆上,照亮了所有細節。牆麵像長著疙瘩的粗糙皮膚一樣,斑駁掉渣,崎嶇不平。
“就是這,校長把廢房子改成了禱告室,每天都會為了學生的幸福在裡麵禱告。”
“好多人都看見過,校長每天早中晚會進來三次。”
“如果牆壁上顯露出白色的印跡,就說明神傾聽到了校長的禱告。”秦子鸚指著那比秦予義臂展都寬的白色印子,“這麼對稱工整,總不能是偶然生成的吧?”
“好多同學都覺得最近上課沒那麼困了,精神也好多了。”秦子鸚抱著手臂點點頭,“一定是新校長的禱告起作用了。”
秦予義沉默了一瞬,立刻無情地戳破少年兒童迷信的幻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覺得輕鬆,是因為不用考試做作業,睡眠充足了。”
秦子鸚嘴硬:“那你怎麼解釋這個特殊印子,我們每天上下學都親眼看著呢,這東西不是塗上去的,絕對是一天天顯化出來的。”
秦予義扯了扯嘴角,對他妹開展了走近科學現場教育:“這是白硝。”
“紅磚是由黏土燒製而成的,在製作過程中還會添加煤矸石作為輔助,它們中含有氧化鈣、氧化鋁等金屬氧化物,吸收水分後會溶解為鹽堿,風乾後在磚的表麵富集成硝。而這層東西具有腐蝕性,會破壞牆壁的穩固。”
“隻要知道原理,不排除存在偽造的可能。”秦予義聲音平平,“多讀點兒書吧,你要是有個小學文憑,都不至於被騙成這樣。”
秦子鸚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