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親自來了牢房,此前,得知了丞相夫人的死訊時,也是歎息不已。
傅相生前對他有提攜之恩,隻是傅相傅相獨子傅雲瑾已被發配去了西北苦寒之地,長路漫漫,條件惡劣,前些時日還聽有西北官吏上奏,西北多地爆發了瘟疫,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此,刑部尚書憐惜之情更甚,有意保住傅相這可能僅存的血脈,隻傳了話給雲良閣那邊說她患了能傳人的病症,先得另拘些日子,大好了再送過去。
傅雲書被抬出了牢房,安置到了一間像樣的住處還有小院,又配了個丫鬟伺候,過來問診開藥的大夫也是京城裡頂有名的。
老大夫是十八般武藝全都用上了,饒是如此,傅雲書依舊病勢凶險,遲遲不見好轉,連睜眼也是不曾。
老大夫出了屋門看著院子裡的一棵枯海棠連連歎氣,接下來也隻得聽天由命,全憑她個人造化。
傅雲書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從早晚還有些微涼的初夏拖到了盛夏。院子裡一棵枯敗的海棠,近些時日突然從樹底下的枝乾抽了新條。
某個早晨,老大夫照常過來看診,卻見傅雲書已經睜開了眼。老大夫有些難以置信,良久似才回過神來問伺候的丫頭:“這是何時醒的?”
“早晨我過來的時候姑娘便醒了,隻是還未曾發一言。”
老大夫點點頭,連忙上前把脈,之後連連感歎神奇,又開了調養方子。
就這樣,傅雲書在床上靜養了些時日,竟然大好可下地走動了。
到了仲夏傅雲書徹底痊愈,便按文狀被悄悄送去雲良閣。
說起雲良閣,那可是京城一等官營青樓。此時的青樓和妓院還是有很大區彆的,青樓裡的姑娘被稱為清倌人,她們大多賣藝不賣身。在這裡,會唱歌的叫歌妓,會跳舞的叫舞妓,最厲害的要屬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來這裡的客人也不普通,不僅要有財還要有才。
客人初次進青樓要先“點花茶”,登樓後要提前“支酒”,緊接著就可以坐下來隨意點菜,但這還不算見花魁的銀錢(想見花魁要提前備禮),跑堂伺候的打賞銀錢也是少不了的,最後全算下來需要的銀兩夠省些的平民百姓吃用一年。
有財的少爺老爺要想見到花魁還需“打茶圍”,也叫打水圍。花魁見客隻在晚上,故客人在閒等的時光靠品茶聊天下棋等等來打發時間,客人在吟詩作賦,談曲論調時,花魁就會隔著門簾,偷偷看他們比拚才華、聊詩詞、賞花品茶等,最終勝出的客人才可能入了花魁的眼留下。因此,腹中沒有點墨水的人是羞於進青樓的,更彆說肖想一睹花魁真顏。
傅雲書便是被送進了這赫赫有名,富麗堂皇的雲良閣。
樓裡掌事花媽媽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剛梳妝打扮完的傅雲書正立在屋中正由小丫頭給披著一條胭脂色披帛。
她頭挽著雲鬢,烏黑的發間隻彆了朵素色花朵,外身穿著一件月白色對襟褙子,內裡上著縞素繡文抹衣,下著天水碧色百迭裙,盈盈一握的腰肢間係著胭脂色的帶子,遠遠看去整個猶如一株淡雅的荷。
花媽媽邊咯咯笑著邊邁進門檻:“哎吆吆!果真是傳言那般的神仙人兒。”
傅雲書聞聲回眸,隻見一個手搖紈扇的中年美婦正步態輕盈婀娜地走進來。
婦人頭挽墜馬髻,一邊發間珠翠滿鬢,另一邊簪著一朵開的正好的大紅牡丹,外身著一件緋紅褙子,內著金茶抹衣,下著石榴裙,打扮地豔麗富貴卻不顯俗氣。
見傅雲書隻是疑惑地瞧她,花媽媽又咯咯地笑了:“我是這樓裡打理雜事的,樓裡樓外都慣喚我花媽媽。”
傅雲書聞言行禮,心裡想這定是這青樓裡的老鴇了。
花媽媽見她伏身忙上前扶人,邊美眸流轉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兒。
心裡暗暗讚道:“且不說這頂好的姿容,單單說這舉手投足間的氣度便是不凡的。”
“怎地打扮的這般素淨?”花媽媽扶起盧杏梅握抓住了她的雙手,顯得很是熱絡親近。
“媽媽我房裡有套緋色衣裙與你正配,我這便叫人取來” 說完還輕輕拍了拍傅雲書手背。
“先謝過花媽媽。”
“到了這樓裡,往後我們便是一家人,有什麼需求儘管和媽媽提。”
傅雲書隻是輕輕點頭頷首。
花媽媽笑得一臉慈和,手依舊親切地抓著,然後話鋒一轉,語氣裡突然有些黯然,麵色也不若剛才那般喜悅。
“你的遭遇我已知曉了些,你也是個苦命的人兒,一想到你這嬌花般的人兒竟也要遭受這般的磋磨,媽媽我這心裡也是憐惜心疼的緊,想來姑娘這般的妙人,前世必是天上的仙子,這一世來下凡曆劫來了”
傅雲書靜默不語。
花媽媽不見她反應,拿出帕子虛拭了拭眼角便又道:“不過姑娘且放寬心,我這樓裡雖比不得府中體麵,但是也彆有一番天地。”
傅雲書低眉順眼地應是。
花媽媽隻覺得眼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一時竟讓她有些捉摸不透,她是真淡定還是在裝淡定,花媽媽竟是無處可知。
換做一般大家小姐,從高高在上的雲端,突然跌入泥潭,進了這風月場,肯定是會受不住的,而這丞相千金卻如此淡然。
“隻是有一樁,到了我這樓裡,前塵再不必提,姑娘還需換個新名。”花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傅雲書的表情變化。
傅雲書答道:“都聽媽媽的。”
花媽媽見她如此說,笑意又深了些。
“姓氏便隨我用花字吧,至於名字……我樓裡的姑娘大多都以所善為名。”
傅雲書對花媽媽的話自然了然,於是她道:“就叫花奕兒吧。”
花媽媽聞言在嘴裡咀嚼了會兒這個名字,之後滿意點頭乾脆利落的開口: “好,從今以後姑娘便是我雲良閣的花奕兒了。”
高門裡出來的,都會以自己的名姓為榮,輕易不能更之,這傅相千金的反應卻是如此稀鬆平常,真如她這般灑脫的,極是少見。沒有心裡預想的那樣看到這傅相府大小姐又哭又鬨,尋死覓活,花媽媽心裡對眼前這個小姑娘多了幾分欣賞。
人也見了,該說的也說了,叮囑了早些安歇,花媽媽心情大好地款步離去。
之後她身邊又添了人,門外也有人守著,傅雲書知道花媽媽心思,麵上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