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八廟鎮被籠罩在一片輕霧氣之中,兩響踏馬之聲打過街邊石板,眾人聞聲皆回頭望去。
陽光微熹,食霧嫋嫋,兩位身著天青色衣裳的姑娘就這麼闖進了視線。她們皆戴著簾帽,不能看見真容,但光憑身段氣度就能夠憑人遐想下簾夠的風采了。
有不入流的二流子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朝:“姑娘這麼著急去哪啊?不如跟爺回去吃吃茶?保準明年咱們孩子都可以光著腚打滾了。”
二人也好似沒聽見似的就那麼過去了。二流子自覺占了便宜,得意洋洋又吹了聲口哨,準備打道回府,卻突覺屁股後麵一聲巨響,過後便是一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眾人便一陣哄笑,大姑娘小媳婦都捂住眼睛忙走開。隻見那二流子褲子後麵破了個洞,那洞不大不小正好把他的屁股全露出來了,屁股麵剛被炸過,冷風一吹,紅彤彤的一個猴子屁股。
遠遠傳來了少女歡快的聲音:“埋汰兒子,光著腚打滾去吧!”隨後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己漸漸遠去。
旁邊的略微年長少女淺色眼睛一閃,輕斥道:“又胡鬨。”
“放屁咯……哈哈……”
幾個小屁孩圍著這二流子可找到了樂子,二流子羞憤欲死,忙揮著手驅趕他們,可這小孩一個賽一個靈活,按下葫蘆浮起瓢,他一手捂著屁股,一手驅趕蒼蠅似的驅趕小鬼頭,還順帶罵趕著圍過來看熱鬨的人。無奈人數越來越多,小鬼看大家笑的起勁也更賣力,他的動作實在起不了半點作用,反而徒增笑料。
正當他暴跳如雷之際,一條救命的褲子及時的遞到眼前。二流子順著那臟兮兮的手往向望去,一張隻有牙是白的典型莊稼人臉映入眼簾。那人身形健壯,笑的還一臉陽光燦爛,亂蓬蓬的頭發中還混著雞毛稻草,隱隱透出股子鄉土味。
這回他真心實意覺得那笑簡直比城裡秦香樓裡的粉蝶兒還動人,熱淚盈眶道:“兄弟,你哪個街道混的我記下了,以後不用交保護費了。”
鄉下人傻笑著伸出兩根手指,“二街的?”二流子問道。叫花子搖搖頭,還是傻兮兮比著二。
“啥意思?二堂口?”鄉下人還是搖搖頭。
二流子嫌他墨跡,想扯過來再說,可那隻手卻如鐵鉗紋絲不動,隻得心裡暗罵這些個種地的真是蠻力大,問:“你到底啥意思啊?”
鄉下人把兩根指頭晃了晃,傻兮兮道:“兩文錢。”
二流子聞言怒道:“死莊稼佬你坑你爺爺是吧?兩文錢都夠買兩條新的了!”
鄉下人也不糾纏,哦了一聲準備走人。二流子見他要走忙拉住他:“行行行,兩文就兩文。”說罷給了他兩文,可等他拿到手才發現那褲子竟然是條裡褲,怒問:“這怎麼是裡褲?耍我是不?找打是不?”
鄉下人嘟囔:“這可是我看你可憐從身上扒下來給你的,不要就還我。”
二流子看他模樣不由得一陣嫌棄,也不知道他這褲子裡有沒有虱子。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麼多的時候,本來已經夠丟人了,要是破褲子還露出裡麵的裡褲貌似也好不到哪裡去,隻道:“要不你再把這外褲也給我吧?”說著又拿出了兩文錢準備買了鄉下人穿的外褲,鄉下人卻搖搖頭比出了四根指頭。
二流子勃然大怒:“我勸你不要太過分!就這麼條褲子四文錢,你是流氓還是我是流氓?”
鄉下人也不反駁,老老實實“哦”了一聲,準備離去。二流子見他又要走,忙著攔住他:“得得得,你厲害,四文就四文。”心裡卻想,老子今天就看你大腿頂著光屁股的回去。
鄉下人老老實實將腰帶解開,往下一脫。
二流子眼睛都瞪大了:“你他娘的居然還穿了層!”
鄉下人坑完人家就跑,拐了個彎兒,逮著一隻正吃食兒的貓,搶了人家的碗,在旁邊的檻上磕出一個豁口,隨後把亂蓬蓬的頭發散下來扯成雞窩,再將衣服一脫露出一件打著補丁的衣服,縮在牆角,這會儼然一副逃難來的乞丐。
正巧旁邊屋子出來個寬腰闊腿的婦人,一眼就認出他手裡的碗,臉上橫肉一翻,虎目一瞪,口水紛飛地罵道:“老娘就說一天兩天的貓碗不見了,才是你個瓜娃子偷了的!看今天不把牙給你打掉一□□!”
說著拿著掃把就要來打人,乞丐連忙一蹦三尺高,抱著腦袋一滾,拐了個彎正巧碰上趕來追人的二流子。二流子怒氣衝衝的一把抓住他前襟問道:“有沒有看到個個子高高壯壯的,穿了件褐色粗布衣服的種地的?”
乞丐作害怕狀,怯生生指了指胖婦人的宅子,二流子挽起袖子,一臉尋仇道:“原來住這裡的!”
乞丐點點頭,遁著牆角貓著腰跑了。
嗯,這無疑是這二流子最倒黴的一天,沒有之一。
乞丐找了個人流茂密的寺前,就地一躺,也不叫爹叫奶奶,把碗放在那裡愛給不給,頗有種參破奧秘的禪意。
寺廟門口乞丐不少,一是因為佛門普度眾生,不會像彆的地趕人。二是因為寺廟門口總會離神佛近點,在佛祖的注視下總歸被積德的幾率會大點,所以要到錢的機會也多些。所以這也造成了……廟門後佛經如頌,廟門前蓮花落成歌。
一個小叫花子瞧了他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嘿!你就這麼能要到錢麼?”
乞丐閉目懶洋洋道:“那你哭了半天要到了麼?”
小叫花子看著寥寥無幾的破碗,潛心請教道:“那你有何妙招啊?”
乞丐把他腦袋往地上一按,指著前方道:“你看見了什麼?”
這個方向正看得見有賣貨郎擔著擔子買擔擔麵,白麵青蔥紅椒的吸引了不少人,隔著老遠那香味也誘人得很。小叫花舔舔嘴唇,雙眼放光道:“好香……可惜一碗半文錢呐!”
乞丐把他的腦袋猛然轉了一下:“我說的是——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姑娘們的裙底呢!”
小叫花子頓悟。
一陣風吹過,沙塵頓起,小叫花子忙蒙住眼睛。隻聽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原是有個粉衣姑娘被沙子迷了眼,一不小心蹄破了乞丐的碗。不過小叫花發誓,那碗原本在他眨眼前距離姑娘至少一米遠。
乞丐隻身噗通一倒,以頭搶地道:“哎喲喂!這這可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那年我娘為了給我討了口藥,就跪在冰天雪地裡,用的就是這口碗!我可憐的娘啊!我可怎麼辦啊!”說得那是一個撕心裂肺,悲痛欲絕,甚至到激動處還暈厥了過去,小叫花子目瞪口呆。
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姑娘是手足無措,小巧而清秀的臉上滿是惶恐,眼角還隱隱泛著血絲:“我……我沒有……怎麼辦?”
有人道:“姑娘,這叫花子怕是被口水嗆著暈過去了,要不你渡口氣給他吧?”
“就是就是,先讓他醒過來再說吧!”
姑娘哪裡肯,眼看著乞丐麵色越來越青白,又有人道:“姑娘,他這是氣急攻心,你若不渡口氣給他,怕是氣一喘不上來就這麼去了啊!你雖不殺他,他死卻因你。神佛麵前,莫造孽,小心報應啊!”
姑娘胸口猛然一震,耳邊似乎響起了重重的木魚敲打聲,看了看麵前的廟,糾結半晌,心中千種不願卻也隻得強行摁住,咬著牙橫著心,慢慢靠近乞丐的嘴唇。
眼看就要貼上了,原本眼看著要虛弱的快西去的乞丐忙一蹦三尺,在眾目睽睽下詐屍了。
不隻是單純的蹦起來,更是滿地打轉,左撓癢右搔。
恍惚間有稚嫩的聲音問:“媽媽,他就是昨天你晚故事裡才從山下放出來的猴王嗎?”
一個個小小的爆竹正在他的衣裳裡爆炸,威力很小,連皮都破不了。可是架不住那東西又小又多,就如同一隻隻虱子一樣,威力不大,但殺傷力極強。
“打住打住!皓羽你這臭丫頭,師兄真是白疼你了!”
“忍冬師姐,你看我就說這樣更管用吧哈哈哈哈哈......”
眾人望去,是兩位身著天青色衣裳的少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秀美如蘭一冷豔如梅,但皆氣度渙然如霞光,不似小鎮的人物。
說話的少女梳著雙丫髻,年紀略稚,五官秀美如畫,臉上還帶著惡作劇的笑,透露出五分可愛三分嬌俏兩分靈動,整個人清新活潑得就像這個季節枝頭含苞待放的玉蘭被風吹得簇簇微顫。
而叫忍冬的少女看起來略微比她大些,全部頭發往上紮了個簡潔利落的丸子,腰細腿長,收拾得渾身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相比另外一位少女嬌俏秀美,她則五官線條更加起伏有致,輪廓更加清晰分明,英氣又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冷豔。
腰間掛著一金一銀兩把短刀,刀柄精巧,且分量不輕。清晨陽光照在她素白的臉上,顯得她的膚色有種冰雪質感,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尊有著生命的冰雕一般。
粉衣姑娘回過神來,指著她們,又指著乞丐怒道:“你,你們……”
忍冬快步走來,一禮,垂著眸子道:“姑娘對不住,我代他向您道歉。”
動作規整,行雲流水,她麵無表情,聲音更是如寒如冰,聽在耳裡覺得與其說這是道歉不如說更像是“就這樣咯,你還想咋滴”的震懾。很顯然,這姑娘被震得退後一步。
乞丐皺了眉,這時候一圈又一圈的人們圍了上來,他朝著看熱鬨的人們一揮,趕道:“彆看了彆看了,本少爺出來玩的,她們接我回了,散了散了。”那粉衣姑娘羞憤急了,竟也跺跺腳離去了。
其他人也散去,皓羽朝著已經抹乾淨臉的申屠那邊斜著眼問道:“被放出來了?”
申屠一臉滄桑道:“出來了。”
“多少次了?”
申屠傲然道:“沒數了。”邊說話邊將外頭破破爛爛的衣服剝掉,露出了裡麵和她倆一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