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暖氣充足,剛跨入的那一刻身上的寒冷就被儘數吹散,沒待一會身體就開始回暖。
藏在外衣口袋裡已經凍到僵硬的手,因為突然的升溫而變得又麻又癢。
下午兩點左右,理發店沒什麼人,幾個理發師圍在一起說著笑,在感覺有人推門而入時他們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紛紛抬頭往門的方向看去。
“洗頭?”
孟遲還沒答,後麵的徐愛麗就跟了上來:“麻煩把她這頭發染成黑色。”
得知了要求,那個提問的理發師脖子又低了下去,坐在最中間的理發師站了起來,走到孟遲身邊,眼睛隨便往她頭發上一晃就給出了判斷。
“小妹妹經常染頭發吧。”邊說邊笑著準備染發的工具。
孟遲還沒出聲,旁邊母親略帶嫌棄的話就在耳邊響起:“可不是,五顏六色都在她腦袋上出現完了。”
對於自己老母親的這句控訴孟遲是感到冤枉的,她是喜歡捯飭自己的頭發,但大多時間都是在假期,有時候去理發店有時候自己在家弄。
自己買染發膏就像開盲盒,在顏色染上頭發的那一刻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頭發會變成什麼樣。
孟遲染發並不頻繁,通常是染一次發過一個假期,奈何頭發會褪色,一天一個樣,她現在這頭綠毛剛染的時候其實是藍色,徐愛麗沒給過她解釋的機會,直接默認她又折騰著把頭發染了一遍。
“這下邊的頭發都斷了,需不需要剪掉?”
孟遲洗完頭發被理發師領著坐到了鏡子前,頭上包裹的毛巾一撤,一縷縷濕發直接砸在了臉上有些涼。
“那就給她剪了。”徐愛麗沒詢問直接道。
有了前兩次的對話,理發師也反應過來話語權在誰手上,直接略過她和徐愛麗商量著,他比了個位置:“剪到肩膀這?”
知道這沒自己插嘴的份兒了,孟遲低著頭擺弄起了手機殼上的裝飾小人。
“儘量紮起來。”徐愛麗說:“她還要上學,披頭散發的在學校也不像樣。”
“行。”了解情況的理發師扯出理發圍布就往孟遲脖子裡塞,孟遲天生就比常人怕癢,這是她最討厭的環節。
即使難受到了極致她也忍耐著,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掰裝飾件的手緊了緊,直到理發師將理發圍布圍好後她都一動不動。
整理好後他動作嫻熟地挑起一縷頭發,手起刀落,孟遲胸前的圍布上紛紛有碎發散落。
頭發剛剪一半身邊的空位就坐上了人,原本悠閒的幾個理發師都忙了起來。
身後沒了動靜,孟遲通過麵前的鏡子看到了坐在後方椅子上低頭打字的徐愛麗。
以她的個性估計又是去找哪個朋友控訴剛剛父親的語氣做法。
孟遲沒想多看,剛要移開目光,鏡子裡忽地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
“今天也是理發嗎?”店裡最沉默的一個理發師站了起來。
她年紀看上去不算大,最多二十出頭,看到推門而入人的那一刻,原本冷漠麻木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是。”
這聲音乾淨溫和,孟遲覺得挺好聽目光跟著就往上,率先注意到的是他那身藍色的裝扮,是剛剛電梯裡的那個人。
他有些高,高到孟遲麵前的鏡子都隻照出了他一半的身子,上半部分被隔斷在鏡麵外。
“那你先坐會兒,”她指了下麵前坐著的客人:“馬上就好。”
“好。”他的語氣依舊耐心溫和。
聽兩人的對話他應該是常客,正當孟遲疑惑他先自己一步出電梯,為什麼會比自己晚到理發店時,一道塑料袋擠壓的聲音解除了孟遲的疑惑。
看著他提在手裡大包小包的袋子,估計剛剛是去買東西了。
他選了個離徐愛麗比較遠的位置把手裡的袋子放下,他坐的位置剛好在孟遲斜後方,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間,孟遲透過鏡子看清了他的臉。
是副沒什麼攻擊性的長相,五官偏柔和,鼻梁上架著副圓框眼鏡,將他整個人都顯得溫文爾雅。
他低著頭垂著目,手不斷滑動著手機屏幕,由於太過於安靜,他身上浮現的是一股說不清的疏離感。
但毫無疑問,這是張好看的臉,好看到旁邊原本懶散的理發師都因為迫切地想幫他理發,手裡的動作都不由自主麻利了起來。
染頭發總是枯燥又無聊,理發師幫她上好染發膏後就叮囑她不要亂動,要靜等半小時。
孟遲覺得無聊,指尖摳手機殼上公仔的動作頻繁起來,又因為太過於頻繁,沾公仔的膠水終於堅持到了極點,孟遲隻感到手上公仔的位置一歪,緊接著直接從指縫滑落。
落在地上,塑料公仔彈跳的聲音被旁邊吹風機的轟鳴聲所掩蓋,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被旁邊的理發師一腳踹了出去。
孟遲盯著麵前的鏡子看到被踹飛的公仔,心裡一慌,立馬扭頭想去撿,剛有這動作理發師就把她的腦袋掰正,柔聲道:“小妹妹不要亂動呀,再染一遍就好了。”
孟遲被他一句話禁錮了動作,她看著公仔被來回走動的人踢來踢去,最後停在了一雙白色運動鞋旁。
她是真怕腳的主人一腳踩上去把它踩個稀爛,要是一般的裝飾物件她倒覺得無所謂 。
但這是她上個月生日的時候小北送的,說是他自己親手製作,在收到快遞的那一晚他專門打電話來囑咐,這上麵的小公仔要沒了,兩人之間的友誼也就沒了。
雖然公仔要壞了他不會真的做那麼絕和自己絕交,但十天半個月不理人他是做得到的。
偏偏孟遲最怕的就是他這招。
因為理發師的操作,孟遲頭動不了,她隻有用餘光關注著公仔的動向。
在那雙運動鞋的主人終於把眼睛從手機上移開時,孟遲想抓緊機會讓他幫忙撿一下。
隻可惜那人隻是抬了下頭,將自己鼻梁上的眼鏡扶正後又迅速把頭低了下去,目光再次留在了手機屏幕上。
顯然,孟遲錯過了這個機會,她又想去看她媽,結果頭一偏,發現她媽早就沒了蹤影。
“小妹妹彆亂動,一會兒粘在脖子上可不好弄了。”
孟遲聽著理發師的話,又僵硬著把頭轉了回去,在這不敢動彈的時間裡,她一直將目光盯著鏡子裡的小公仔。
心中不停祈禱,這可不能再踹了,再踹幾下都散架了,剛祈禱完公仔旁邊那雙運動鞋的主人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
孟遲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先來洗一下頭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的理發師柔著聲音指了個方向。
孟遲死死瞪著那雙鞋子,呼吸都頓在了胸口,她生怕那人一腳踩在了公仔上,這一腳下去,就算不散架也得四分五裂。
鏡子裡的鞋開始抬起,眼看著就要踩上去了,孟遲剛要拋棄一切顧慮轉頭,鞋的主人突然轉移方向,拐了個彎兒,刻意避開小公仔。
孟遲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立馬反應過來,剛剛那人多半看到了公仔掉在地上的全過程,可能也注意到了她隱晦又克製的求助,但他貌似選擇了無視。
孟遲還想再次通過鏡子去觀看對方的表情時,抬頭才發現身後早已沒了人影。
在理完發的第一時間,孟遲脖子上的圍布都沒取她就迫不及待滑下椅子去撿起了那個隻有指尖大小的塑料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