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不要不信邪,有安穩的,就有招人的,本人有幸和招人的醫生搭過白班,深深體會到什麼叫一刻鐘都不閒著,誰我就不說了,太晦氣。”
薑也低低的笑了笑。
“怎麼了,眼睛不舒服?”向雨探頭過來,這才看到薑也捂著眼睛。
“沒有,左眼跳。”
“左眼跳財。”向雨笑著說。
薑也聽後手指微動,而後彎了彎眼睛,“我媽..也經常這樣說。”
“要發了,下班去買彩票。”
“能發就好了,發了就不熬這夜班了。”薑也用手拍了拍眼皮。
“你彆,你這有車有房的都說這話,讓我這三無人員怎麼活。”
向雨是聽同事說起過薑也家是兩百多平的大平層,可憐兮兮歎了口氣,看著薑也說:“我還有活沒乾完,這才是命苦。”
“很快就不是三無了。”
向雨嬌嗔的轉身:“你看出來什麼了,八字沒一撇啊。”
薑也在嘴上做拉鏈的動作。
“你今天很不一樣,薑醫生。”向雨說,“平時都沒見你開過玩笑。”
“有嗎,也會開點。”
上班的人陸陸續續到齊,薑也和向雨準備去病房晨交班。
她兩走在大部隊前麵對著病人的情況,前方不知怎的閃出一條過道,來往的家屬都閃躲在走廊兩側。
薑也一抬眼,不遠處一位走路歪歪扭扭中年男子,嘴裡碎碎念念的咕噥著,走路看起來看著有些不正常。
“這人剛還好好的呢,腿怎麼這一會兒一瘸一拐了。”向雨疑惑的想上前去,被斜對麵公共衛生間旁的人吼的停住步子。
“快閃開!他手裡有刀!”
那人喊叫時,對麵的中年男子已經向薑也身旁的護士向雨衝去,察覺他的動作,薑也立刻把身旁的向雨推開,躲避了那人的衝擊。
走廊外的吵鬨讓病房裡的人探出頭,好幾個病房的人,漏出半個身子伸頭向外看,向雨摔倒在底最近的病房門口,裡麵的人看到癱坐在的向雨忙得扶起。
向雨撐著勁,起了身。
科室的同事在後麵看到慌亂的場麵,連忙過來:“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薑也離那人很近,遠處,有人拿著手機在拍。
那名中年男子沒有撲到人,拿著刀渡著步子像是在找那個更合適的人可以下手,眼神仇怨的看著這一圈人。
他這樣子離他近的不敢動,遠一點的已經躲進病房,後麵過來的主任醫生謹慎的和他交談。
“有什麼問題,有什麼需求都是可以說,大過節的彆做犯法的事。”
薑也突然想到前段時間看到無差彆殺人的新聞,忽然那人轉過臉,那雙眼棕色的眼睛裡充滿紅血絲,濃烈的怨恨讓薑也一瞬間的覺得這人是衝她來的。
下一秒那名中年男子薅過薑也的衣領,拿刀架住了薑也的脖子,隨之靠近,聞到了濃重的酒味。
“你們都彆動,再過來我殺了她!”他吼著,拖著薑也往後退。
劉戈靠著牆過來把向雨拉起來護身後,緊緊握著向雨的手。
冰涼的刀刃緊緊的貼在她的脖子,仿佛挾持的人手勁再大一點,就會割破她的喉嚨,薑也不敢想大動脈割開後噴濺出來的血腥場麵。
雖然在醫院,那麼一兩秒,血...止不住。
“彆激動,有什麼事,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說,彆傷人!”主任兩個手懸在空中,安撫的慢慢靠近:“你挾持我,放了我們醫生。”
持刀人反而收緊了刀刃:“聽不懂人話嗎!彆過來!再過來,我現在就跟她同歸於儘!”
薑也閉上眼睛,手在下麵擺了擺。
這樣的情況始料未及,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醫院,此刻她腦海飛速運轉。
她靈光乍現,人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像那場車禍,搶救後蓋上白布,醫生說的節哀,詹揚每年出現在墓園的背影,姥姥姥爺走之前說的話。
薑也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冷靜中透著絕望。
她唯一的遺願,但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如果今天會死,她能和爸媽埋在一起嗎。
身後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薑也跟著持刀人的步伐轉身,是醫院的安保人員。
前後夾擊,持刀人無處可逃。
向雨在劉戈身後忍著不哭出聲,她和薑也很少說話,護士醫生人數固定,所以排班也是固定的,加上薑也安靜的個性,家裡的條件比他們好上幾倍,多多少少有點距離感,她沒想到僅僅吃過一頓飯,會讓她奮不顧身的救自己。
“沒事的,一定會救下來的。”身旁的護士安慰道。
劉戈收緊了向雨的肩膀。
“彆那麼多人都聚在這裡,安撫病人家屬,讓他們回病房,手機視頻讓家屬配合刪除,不要泄露。”護士長安排道。
“警察應該馬上就到,打電話給專用電梯,讓他去接。”
“收到!”
“後病區情況嚴重的病人,責護先去看看。”
“好的。”
醫院的安保人員,接到電話,立馬趕上來,幾人看到這場麵駐足在原地不敢靠近,生怕一個不小心,激怒了持刀的人。
“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安保的人開始打感情牌勸說,對身後的人擺擺手,“老哥,有啥事都好商量,彆意氣用事,我們這年紀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想想孩子 ,想想父母。”
隨著安保人員的靠近,薑也感受到脖子上的刀又加重了力道。
持刀人拖著薑也往後退了兩步,嘶吼道:“你閉嘴,彆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怕你們!”吼著把手裡的刀收的更緊。
脖子上的刺痛讓薑也不由得攥緊白大褂的衣角。
醒目的血跡順著脖子留下來,安保不敢輕舉妄動。
“流血了,流血了!”病房外,看熱鬨的人咋咋呼呼的說。
“老周你乾什麼呢!!”
撥開人群中趕來的醫生叫張爍,科室裡出了名的急性子,向雨說的那個特彆招人的醫生。
他身後拉著一個女人。
“老周,聽勸把刀放了,你看你老婆在這,你再嚇著她!!趕緊把我們小薑醫生給放嘍!乾什麼呢!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人給你治病救命,就換來你這樣!聽到沒有老周!”
張爍是王琴的床位醫生,知道老周一家的難處,這世上隻有一種病就是窮病,老周這是被逼瘋了?
本來今天他想跟院裡說一說情況給他家捐款,減輕他家的負擔。
這倒好!
老周的媳婦佝僂著頭,往張爍身後躲,張爍急性子,著急得說道:“大姐你快勸勸,拿著刀架著我們薑醫生呢,大姐!”
老周的媳婦王琴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女人,看著薑醫生麵色發白,脖子上的血跡觸目驚心。
丈夫當了一輩子的家,她什麼決定都聽丈夫的。
但老周媳婦萬萬沒想到,會…
做了手術後就沒錢了,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老周平時舍不得喝白酒,今個一大早喝了一大杯,說錢的事他來想辦法,沒想到是這麼個辦法。
老周媳婦慢慢走上前,眼圈漸漸發紅,兩隻手在手心握著,一小步一小步靠近。
“老周,咱放了醫生吧,咱們往後在想想辦法,不能乾這個傷天害理的事情。”說完兩行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咱的苦咱來受,人家醫生沒做錯什麼,不能憑白受咱們的委屈。”
“想想兒子,他不能有個坐牢爹啊。”
薑也感受到架在脖子上的刀有所鬆動,就在薑也覺得老周媳婦勸動他時,老周移開的刀的手突然停歇住。
他像是後悔了。
左胳膊肘霎時收緊薑也的脖子,拿著刀的手攬過媳婦,用刀指著對麵的人群,宣泄著心中堆積已久的話。
他覺得越走越偏,他本來想出去找找活乾,怎麼還能活不起了不成,從外麵給老婆買了稀飯回來聽到醫生護士的對話,坐在電腦前的醫生,有車有房,長得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就覺得人的參差啊太不公平了。
回到病房看著媳婦喝完稀飯,他拿出床頭櫃裡的白酒,到上一整杯,想都不想就喝了下去,她媳婦伸出手拉住了老周:“咋喝這麼多,一早上的多傷胃呐。”
“饞了。”老周把媳婦的手放在被窩裡。
“省著點,還能多喝幾天。”
老周看著瘦弱的媳婦,坐在了床邊:“給你捂個蘋果吃,其他的你彆想,家裡的事情交給我。”
一瞬間的汙糟想法被老周拋之腦後,給媳婦捂蘋果時接到了兒子班主任的電話。
孩子在學校被幾個有錢的同學打了。
老師後麵說的話,他一句沒聽清。
老周隻聽到那幾個同學的名字,便想到了錢。
他皺著眉頭,像他解不開的心。
水池旁昏暗的燈,老周蹲在牆邊好一會才緩過神,眯起眼睛看著走廊裡的人,透過人縫,老周又看到一早坐在護士站裡的醫生和護士,她們活在陽光裡,他卻隻能在昏暗潮濕的角落,老周眼底泛起恨意,拿過水池準備給蘋果削皮的刀,扶著牆站了起來。
他恨啊,人那麼多,偏苦命的隻有他一家,老天難到瞎了不成,苦日子專揀著他家過。
腿蹲的有些麻,酒勁也有些上來,他走的歪歪扭扭,就快接近著醫生時,身後有人喊裡起來,老周被人看透後,向前麵兩個人衝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憑什麼他拚命的活著一家子卻隻是能吃飽飯,生不起病,憑什麼苦日子專撿善人磨,他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卻得不到公平的對待,連著兒子跟著受苦受罪,就因為他窮!他苦!他沒本事連帶著兒子在學校也不受待見,憑什麼!
事以至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他做了惡人,又怎麼回得了頭。
老周攬過媳婦。
同歸於儘吧,看不到希望了...
身後的安保帶著警察悄悄走到老周身後,趁他說話的同時把他右手裡指向前方的刀給打落在地,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控製住。
薑也被警察從老周手裡救出來,扶著做到送到護士站椅子上。期間腿像是沒有知覺,可以走但感覺不到,向雨和許戈連忙過來看看薑也的傷勢。脖子上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向雨邊給薑也消毒邊掉眼淚:“薑也。”想到她奮不顧身的推開自己的樣子,起身抱住了她“謝謝你。”
薑也伸手拍了拍向雨的背,說不出一句話。
持刀人被按在地上,任他怎麼動也解脫不了束縛,戴上手銬後他嘶吼著。
“憑什麼!憑什麼!”嘶吼著哭出了聲,被架走時嗚咽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壓死人隻需要一根稻草。
薑也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心臟通通通的跳,周圍問她的話,她機械的回應。
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