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滴滴,水麵不斷泛出波紋,一圈又一圈,淡淡地,勾起回憶。
背著香燭紙錢,泥濘的道路沾臟了鞋麵,濕滑的道路不好走。
晏修悄然無聲地來到山腳下一處低矮的小小的孤墳前,細雨無聲,水珠順著傘麵滑下,打在無字的石碑上,興許是淚。
“妹妹。”
晏修伸出右手撫摸過粗糙的斑駁的石碑,好像撫摸過小女孩的頭一般輕柔。
他擺出一碟青團,又將香燭點燃,穩穩插在碑前。
晏修想起十一歲那年,因為洪水泛濫,哀鴻遍野。他一人從南方逃難出來,隨著難民群一路北上。
驚慌逃竄的難民又饑又餓,他不斷地躲在陌生的大人身後,以防止落了單被人吃掉。
夜裡寒冷刺骨,他抱著身上破爛的短衫蜷在樹下睡覺。悄然無聲的夜裡不斷有人哀嚎。清脆的啼哭聲隱隱約約,嘹亮的微弱的,最後都消失不見。
他豎起耳朵,爬起身躲避夜裡雜亂的腳步聲。躲到最後,被一聲哀哀切切的嗚咽聲吸引了注意。
惴惴不安地湊近,是一個被兩名眼裡冒著綠光的難民抓住手的小姑娘發出的。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他一腳踹倒一個,大叫著誰要抓我妹妹,趁著兩個難民餓得眼冒金星時抓著小姑娘快速離開。
啞巴妹妹,和他相依為命。
啞巴妹妹,會和他一起撿樹皮吃,撿來多的樹皮,他揣到懷裡,會留著下一頓給妹妹。
半途城裡賑災的米湯他們趕不上喝,都被大人搶去。
官兵的鐵騎他們也逃不過,啞巴妹妹被卷入馬蹄,連慘叫也沒有發出。
他伸著右手,沒有知覺的小指始終勾不到妹妹的手。
背著妹妹的屍體一路北上,饑餓的難民虎視眈眈。他停下腳步時把妹妹抱在懷裡,睡覺時用左手抓著妹妹的胳膊。
到了這裡,已經快到春天。
有些臭了。
他趁著夜色,跑到山上挖了半夜,給妹妹挖了個坑。
一轉眼,看見仙人般的師尊。
不,師尊就是仙人。
師尊伸出手,詢問他和不和自己走。晏修自然想的,猶豫片刻,伸出的左手,隻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好。”
他是這樣回答的。
回到宗門,師尊發現他的小指已經斷裂,無法恢複。他寧願練得比彆人慢幾倍也要練右手劍,他寧願練得比彆人多幾倍的時間也要把右手劍練好。
他的右手劍,慢慢勝過了所有同齡人。
“啞巴妹妹……”
晏修把在宗門的事情說給了妹妹聽,小時候他說什麼妹妹也隻是安安靜靜地聽。
但他知道,妹妹聽得見。
他希望妹妹已經投到了一個好人家。
最好她現在已經能夠說話了。
雨停了,香燭也燃完了。
那疊青團,靜靜地留在原地,孤塚前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