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瞳孔微縮，眉頭蹙得愈深。

他從未想過，竟然是九嬰，是那隻曾經被師尊斬於劍下的九嬰。

九嬰妖獸是世間存了千萬年的妖物，本非神仙難有抗衡之力，此前洪水泛濫，趁亂而出，就是為了早日化為人形，衝破束縛，在這世界肆意妄為。

可不巧的是，封霽強行將它斬於劍下。

九嬰本就是邪祟之物，又被中途破壞了修行，就連肉身也沒有剩下，安有不怨之禮？

是以潛伏在師徒二人身邊，伺機報複。隻是封霽修為高強，一見就不好下手，這才趁晏修本就被狃魘餘毒亂了心智的時機潛入了他的識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縱使是封霽也是如此。隻不過九嬰沒有機會尋找到他的欲望，而今，作為封霽弟子的晏修，卻顯而易見地，暴露出了他最不應該暴露的欲望。

九嬰並未與他多糾纏，吐出一口更陰森了幾分的冥火，趁著晏修分神之時便在幻境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幻境的崩塌撕裂，晏修捂住因為強行運動而隱隱作痛的胸口，渾身上下的經脈也叫囂著要炸裂開來。

晏修忙穩住心神，在幻境崩塌之前，清醒過來。

他甫一起身，便身形一滯，嘴角溢出一縷帶著黑氣的血，看不見的眸子深處，潛藏著至深至暗的黑霧。

他站起身來，心裡隱隱的痛苦又帶來焦躁和不甘。幻境裡那些翻雲覆雨的場景叫他惡心又憤怒，可不知為何，他卻想要迫切地見到師尊。

也許是那些殘存的歡愛的餘韻，即使隻是幻境，也在靈台之中留下了暫時無法抹去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

幻境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晏修有些分不清那些記憶的真假。可是那些歡愉和痛苦卻又是那樣地清晰，仿佛就連身上也還殘存著揮之不去的氣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為什麼偏偏就在師尊疏遠他之後，一切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叫他如何能夠甘心呢？

他明明，隻是喜歡師尊，為什麼就會被九嬰趁虛而入呢？

他下榻，迅速地走出房間，初時步履還有些踉蹌不穩，越走到封霽的房間前，反而越穩了。

晏修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如往常地敲了敲門。

裡麵沒有聲音，但晏修卻有一種預感：其實師尊就在裡麵。

他抿了抿唇，心裡掙紮幾下便輕輕打開了門。

隻見裡麵空無一人，晏修卻有些恍惚地走了進去。往日他必然不會逾矩半分，選擇轉身合上房間門，然後悄無聲息地離去。

而今日，他卻覺得意識有些無法控製了。

身體疲憊，他怔然站在案前，風閱過，劍譜翻過。

一陣強風刮來，劍譜竟被掀翻，在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弧線，然後落在了床榻邊上的矮幾旁。

晏修抬腿走去，想要把劍譜拾起，一抬眼，便看見一顆暗紅色的，熟悉無比的珠子，正靜靜地被裹在一層白色的細絨中。

一瞬間，他渾身血液凝結，腦袋裡一片轟鳴，下意識地想要去想什麼。

然而，下一刻，身後就已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沒有一絲情感的，冷淡無比的聲音。

晏修僵在原地，幾乎無法鼓起勇氣轉身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