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一) 他是誰(1 / 2)

仰躺在草坪上,陳默睜開雙眸,陰晦多雲的天空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他轉頭看向身旁,是不知儘頭的草坪,一根根草低矮密集的同時卻又異常齊整,那似乎是泥土的東西上也沒有一絲雜物。

他覺得腦子如炸裂了一般,千千萬萬個畫麵似乎在他眼前急速放映,但又瞬間消散成看不清也琢磨不了的顆粒,最終歸於一片白茫茫。

一片空白的腦海裡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草坪望不到儘頭,然而一人高的迷霧將這裡圈圍起來。他手撐地,稍掃視四周後利索地立起身。

有人來了。

來人披著風衣,大步流星,穿透迷霧。

他試探地後退幾步,來人卻並沒有改變方向的意思,直朝他而來。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對方敵友,但還是乾脆做出了選擇:跑。

不多會兒,那人的身影被淹沒在迷霧中,不過現在視線所及,確實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片草,和一個失憶的人。

他頹廢地往地上躺,揪起一把草往遠處拋去,“你知道我是誰嗎,啊?”

萬籟俱寂無回聲。

無回聲但有回應。低矮的草瘋了一般迅速生長,很快攀上他的四肢,眼前灰蒙蒙的天色瞬間被密集的草色覆蓋。

這些草恨不得結成繭把他當成蠶蛹困住,他奮力晃動四肢,試圖崩開身上纏著的那些瘋草,然而卻隻感到身上的束縛愈密愈緊。

他發現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劃開勁草的利器,心下一沉,隻能手忙腳亂地在越收越緊的空間裡搜尋包圍的薄弱處。

終於!他撕開了一角!

一處破,處處破,那些草已經喪失了剛才的勁道,鬆軟下去。然而身後,矮草叢已然數人高,並且仍然在不斷瘋竄,如同海浪般向他撲來。他甚至沒有喘息的時間,繼續向前衝去。

席卷而來的草幾乎舔舐著他前一刻剛留下的足跡。

“我不該發火。”他嘟囔著。

聲落,草停。

他腳步未停,然而疑惑地回頭一望,隻見摩天大樓般高、向前彎曲草叢停在虛空中。

“...什麼情...”話音未落,野草便又張牙舞爪朝他而來。

合著還是聲控。

“停。”張牙舞爪淪落為狼狽滑稽的停頓。

於是他一邊盯著草叢,一邊倒退,直至確定草叢不再有動作,乾淨果斷地一轉身,一邊奔向遠處,一邊嫌惡地一圈圈抽出身上纏著的草丟在一旁。

矮草叢從腳下消退,粗糙的水泥地取而代之。

黑色的氣旋在他麵前平地升起,成旋風之勢。

他撒腿向後,但新的黑氣旋攔住了他。

氣旋不斷從水泥縫裡升起,在無形之中擠壓拉扯著他,他漸漸難以動作,難以呼吸,連他的外套在旋風裡化為粉末被裹上氣旋之頂,在頭頂駭人地呼呼打轉。

恐懼攀上了心頭。他不知道他是誰,也沒有任何念想,可是求生的本能讓他發狂。

他乾脆破罐子破摔一腳踩在新生的氣旋之上,沒想到新生的氣旋不僅並未變成旋風,而變為固體,它們飛起砸向旋風。

陳默看呆了。

與此同時,他終於能動彈了,在氣旋的縫隙裡狼狽來回穿梭,一抬眸看見了——

遠處,一座木屋,所有氣旋都詭異地不靠近它。

新目標。

他一邊踩著新生的氣旋,一邊踉踉蹌蹌走到了木屋門口,指尖用力推開了門。

屋內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椅。

他走到窗邊,觀察窗外情況,旋風確實繞著屋子走,不過有一支...似乎壯大不少且仍在茁壯成長,甚至突然間有了能吞噬天地的勢頭。

剛鬆一口氣,又心頭一緊。

窗外倏然間光線急遽變暗——旋風正在經過這座木屋,卷走了僅存的光亮。

一隻手乍現捂住了他的嘴。

“噓——”溫熱的氣息徘徊在他耳邊。

外有威脅,內有意外,他心裡警鈴大作,一手劈開捂住他的手,順勢將對方兩手反扣,揪起衣領推著人到床邊,一把將人腦袋摁進被褥以防出聲。

那人倒也不掙紮,乖乖就範。

他見窗外陰翳散去,鬆了一口氣,誰知那人實際力道驚人,猛得掙脫束縛,一轉身揪住他的前衣領直往牆上摜去。

揪著衣領的手鬆開,手臂反手架在他肩膀上,圍住了他的脖子,後背上的手此刻正在另一側肩頭戲謔式地輕撫拍灰。

那人湊在他耳邊,輕聲吐字:“你剛才跑什麼啊?第一次在這見麵非得動手,這是做什麼呀?”

他隻覺耳邊發麻,不自在,頭略低下,兩眼充滿敵意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他發現自己儘管可以掙紮些許,但無法掙脫,這樣的掙紮看起來格外像是人家在戲弄自己,於是乾脆不動,忿忿地盯著那人。

這人個子比自己稍高,算得上有模有樣,就是不乾人事。

那人:“哎,你就沒啥話說嗎?你長這麼一張臉,這麼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算了。”那人似乎不得勁地泄了氣,手一鬆,負手轉身。

他趁機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服,遠離那人,雙手抱胸前,背靠牆,警惕地看著那人。

那人卻步步逼近他,伸手向他腦袋摸去。

他截住了對方的手腕,冷冷地問道:“你從哪裡來的?”

那人一怔,眨巴著眼,不知所措了起來。

“還有,你是誰?”

那人喉頭一滾,背過身去。

陳默又開口:“要不然我走?”說著就作勢轉身要去開門。

那人從桌上拿下一隻橘子,兩步邁到窗邊,指關節彈開窗,把橘子往外擲去,瞬間灰飛煙滅。

那人疾步走向陳默,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拉遠屋門:“你是不是瘋了?”

陳默直直地盯著對方:“我確實,瘋了。”

那人失魂落魄地鬆開全部力氣,片刻後戴上了標準笑容:“你好,我叫林語,你叫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