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嶺群山環繞,走出鎮子數十裡,人煙已寥寥。秋葉黃透,順著風簌簌而落,遠處群山卻是青的,黃葉上鋪一層蒼翠,在藍天映襯下分外喜人。
木昭執劍走在前麵,腰間小鈴叮叮當當一晃一晃。
燕澤緩緩飄在之後,欲言又止了半晌,終於開口:
“我說啊木姑娘,澄州地界離此還甚遠,咱們就這樣走過去嗎?”
“你要如何?”木昭停下腳步。
“你會不會仙俠話本裡寫的那啥,”燕澤雙手胡亂比劃著,“禦劍什麼的啊?”
“……會,”木昭看著他,“但那個太快了。”
“快一些不好嗎?”燕澤奇道。
“我以為你想多看看路上的風景。”木昭抱手看他。
“風景以後……咳咳咳!!”燕澤猛然收了話音,咳了個撕心裂肺。
木昭靜靜看著他倒騰。
“我是說……我想趕快轉世輪回,去看下一世風景。”他憋出這麼一句。
“是嗎?”木昭也沒說什麼,拔出劍,在鋒刃上一拂。長劍瞬間伸長加寬,變成足夠站下一人的大小。她足尖一點,穩穩落在劍刃上。
“指路吧。”她語氣冷淡。
“我不能上去嗎?”燕澤瞪眼。
“你不是會飛?”木昭臉上寫滿了“少廢話”三個大字。
“啊?好好好……”燕澤無奈地飄上前。
木昭雙指一並,長劍騰起一地煙雲,倏地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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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劍確實快,不過半個時辰,一人一鬼已到了地方。
木昭身手矯健地一躍而下,長劍在空中旋轉一圈,飛回了劍鞘裡。
半空中徐徐降下一個……半死不活的鬼魂。
“我要……向九殿閻羅控訴……你們引渡人的服務態度……”燕澤飛的想吐,趴在空中喘粗氣。
“控訴吧,我不歸他管。”木昭一麵開口,一麵負手向前觀察著地形。
“你……!”燕澤氣得要吐血——但凡他有,又實在無可奈何,隻好神色懨懨地跟在後麵。
這裡地處澄州、檀州、蜀州三地交界要地,古名昆郡,曾是多國混戰的古戰場。晉文帝平定九州後,此地終於安生,人民安居樂業,半點看不出曾經的殺伐痕跡。
誰能想到十五年前,曾有一場不為人知的爭鬥在這裡發生,無數無辜百姓葬身於此,無處殮骨。
“當時究竟是怎樣的?”木昭回頭問。
“……唉,”燕澤歎了一口氣,“該從哪說起呢?”
前晉——即晉武帝掃平羌人,奪回北方漢人領土後,因病在歸途中暴斃而亡。晉文帝傳承其遺誌,卻以文人的柔和方式收複了南邊領土。
南邊曾是梁人舊派逃離並掌控的地方,因地形生有天塹,易守難攻——前有春嶺群山包裹,右有荊棘崖高聳入雲,中間夾了洶湧的飛虹河,羌人從未成功攻下此地。
文帝收複後,大部分梁朝遺民選擇了歸順,卻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堅持要守住“梁”的風骨。久而久之,這些人便分裂對立起來,內鬥頻發。
遊淮——遊子意之父,便是死於一場大的內鬥。
“……就這樣在混亂中死去,未免太不值得。”木昭垂眸。
“人命畢竟珍貴,難道死於沙場就值得了嗎?”燕澤飄上去,繞到一處雜草叢生的林間。
“是這裡了,”他向木昭道,“怨氣最深。”
木昭才往那個方向踏出一步,蕩魂鈴便瘋狂地搖晃起來。
“不怕。”她拍了拍鈴鐺權作安撫,走了過去。
果然怨氣深重!
木昭方才踏足,一股霸道的力量就撲麵而來。與春嶺上空徘徊不去的“鬼氣”極為相似,多半源頭就在這裡。
“我們該怎麼做?”
“煩請木姑娘替我護法,”燕澤雙手合攏,周身霧氣嫋嫋滲入地下,“我來壓住這些怨氣,讓他們安息。”
木昭頷首,從懷中扯出一把符咒,在空中飛速劃了,散在自己和燕澤腳下的土地上,瑩藍的幽光形成屏障,自下而上將兩人籠起來。
“須彌天罡陣?”燕澤訝異。
這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隨隨便便使出的陣法都是他那個年代數一數二的?
木昭神色不變,反手將一張金色符紙拍到了燕澤後背——這符竟然穩穩粘在了燕澤虛無的身體上。
不過轉眼,二人眼前就出現了另一個金色的虛影,麵目模糊,但氣息卻和燕澤一模一樣。
“嗬,好一個化身符,”燕澤讚道,“你還真舍得。”
“開始吧。”木昭不欲多言,雙手拍出。
燕澤聞言闔眸,對麵金色化身亦合掌,金色霧氣滲入地下。
“小心了!”燕澤低聲嗬道。
怨氣若有所感,驟然暴起,春嶺上空的“鬼氣”毫無征兆地向這邊直飛而來。
壓迫實在太強,木昭咬緊下唇,隱隱泛了血。燕澤的額角亦蹦出一根青筋。
一時黑氣繚繞。
外來的怨氣先到了,“轟”地撞在木昭的須彌天罡陣上,瑩藍屏障狠狠一震。
她渾身一抖,猛地咳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