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身(四) 紅顏薄命,美人枯骨,秋……(1 / 2)

斂青山 向野之島 4887 字 10個月前

“留、留步,留步!大人們……啊呦……”老頭氣喘籲籲地跑到他們麵前。

燕澤警惕道:“怎麼了?你家那位老爺又讓你請我們進去?”

“非也、非也……”老頭扶著牆把氣喘勻了,才繼續道:“老奴是想、想請二位大人幫幫老奴呐!”

“幫?”木昭側目,“幫你什麼?”

“我、我、我、哎呀……”老頭在原地又急又比劃地忙活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隻得連連道:“驚秋呐!驚秋!”

驚秋。

木昭扭頭看過去,與燕澤目光碰在一起。

見他們反應,老頭高興極了:“二位大人果然知道驚秋姑娘!”

“那可不嘛,托她的福,本來這裡該有四位的。”燕澤沒好氣道。

老頭抓抓後腦勺,不好意思道:“驚、驚秋姑娘不會傷害他們的。”

“到底怎麼回事?說說吧。”木昭道。

“哎,”老頭伸手做引路狀,“煩請大人們跟、跟老頭子走一段路,借、借一步說話。”

木昭眼神一轉,此處離李府大院不遠,聊的東西大概是屬於秘密,在這裡聊這些和跑到李老爺鼻子底下說也沒區彆。

她點頭:“走吧。”

老頭在鎮子裡七拐八繞,將他們引到了一座庭院門前。

門上長滿了爬山虎,深秋枯黃,攀在淺褐色的木門上如萎靡的筋脈,乍一看陰森的要命。

老頭廢了些力氣,撥開門環上的藤蔓,推門而入。

……這實在不像人能住的地方。

踏足此地,燕澤都不好意思把自己蹲了三百年的井所在的院子稱作荒園了。

因為這裡實在是太衰頹、太凋敗了。

爬山虎和牽牛花四處瘋長,甚至堵滿了房屋的門窗,蛛網隨處掛著,落葉、臟汙懸在蛛絲上搖晃。蟲子的屍體乾了又疊,在枝葉間敷了厚厚一層。簷角掛的風鈴鏽蝕到風刮不動,褐黃而薄的鐵片岌岌可危,似乎隨時可以掉下來。

“你……就住在這裡嗎?”木昭小心翼翼地開口。

“教、教大人們見笑了。”老頭撓了撓後腦勺,在門後重重一推,一捧枯草應聲倒地。

“老奴住的是這個屋子。”

木昭和燕澤才看見這裡原來還藏著個房間。

與其他房間不同,這間房門顯然是打掃過的,門環摸得發亮,窗邊甚至貼了個曬褪色的大紅窗花。

老頭彎了腰,將二人引入。

……老頭過得並不好。

打量著屋內簡單的陳設,木昭心道。

“這是那個李老爺給你分的廢房子麼?”她問道。

“請坐、請坐,”老頭搬來兩個板凳,用袖子揩了揩上麵的塵土——儘管凳子已經很乾淨了,聽聞木昭問話,他急忙直起身子,“不、不,這房子是驚秋姑娘的。”

又是驚秋。

燕澤撐起下巴:“那個驚秋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頭恭敬地站在一旁:“老奴原、原本就是驚秋姑娘的家奴,看著她長大的。”

提及驚秋,老頭結巴的口舌都順暢了不少。他枯敗而多皺褶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意來,好似院裡草木驟然開出潔白的花朵。

這個表情裝不出來。

木昭心中某一塊突然被打動了,低下頭去等他後文。

“您坐。”她伸手將燕澤身下的凳子推了過去。

老人惶恐地看看她,又看看燕澤。燕澤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深深鞠了一躬,才敢顫顫巍巍地坐下。

帶著些許磕巴,老頭將這塵封的奇異往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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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先前因為家道中落被迫落入青樓的望舒不同,驚秋是以梧桐鎮名角兒的身份風風光光地站在戲台上唱戲的。

驚秋本姓夷,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女兒,接生婆還是老張——這個結巴的老頭——找來的。

“姑娘是在秋天降生於世的,生下來的哭聲就非同凡人,清亮得很,所以叫驚秋。”老張笑起來,眼角堆起層層皺紋。

說來也奇怪,本樣貌平平的一家人,竟生出個傾國傾城的女兒夷驚秋。且聲音又脆又動人,身段極好。她五歲那年,就開始有媒人來說親,又被愛護女兒的夷父一撥一撥地趕走。

直到一位戲曲名家途經梧桐鎮,對夷驚秋的外貌驚為天人,將她收入門下悉心教導,甚至為了她,留在了梧桐。

老師點評她是:媚骨天成。

從此梧桐鎮多了一位天籟般的女角兒。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園——”

老張突然捏起嗓子來了一句。

“姑娘愛、愛唱《牡丹亭》和《桃花扇》,在院子裡吊嗓畢了,總是會來這麼幾句,老頭子都聽得會、會啦。”

他笑起來,神色裡終於沒有了一直以來奴仆的卑躬屈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尋常老人談論起兒女的慈祥和驕傲。

隨著夷驚秋在梧桐鎮的名頭越來越大,夷家真正地風風光光了好些年,夷父也慢慢被人稱作了夷老爺。

然後鎮子裡最有錢的富豪李家用整整十車嫁妝,將驚秋作為李府的大夫人,八抬大轎娶回了家。喜事樂隊呼呼啦啦繞著整個梧桐鎮奏樂了三天三夜,大家都知道,那位“梧桐聞曲驚三秋”的驚秋姑娘,嫁了個好人家。

“姑娘把我也帶、帶去啦,她說如果沒有我陪著講故事,在彆家床上會睡不著的。”老張微笑。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