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鴻音兩頰染上薄紅:“我幾時不舍,不過是覺得王富貴這名字委實土氣,有辱斯文……”
晏風闕仿佛沉思一番:“那便取個折中的法子,叫王·棉絨·富貴,如何?”
好什麼好,這也太長了吧?
律鴻音哼了一聲:“這小犬既已是兄長的所有物,便依著兄長喜歡的名字叫罷。”
言畢微微仰起白皙脖頸,轉身沒入花影之中。
不料穿行不過數步,便聽倒座房的方向窸窸窣窣傳來一陣人聲,踏過卵石路一瞧,正見伍嬤嬤指揮著十幾個丫頭,仿佛在吩咐起什麼。
青禾正好從旁經過,律鴻音便喊住他:“伍氏那邊是在給晏風闕選服侍的丫頭嗎?”
“是呢。”
律鴻音便悄悄探頭過去。他房裡丫頭不多,又是母親親自選的,大多老實木訥相貌平平,故而他對這些脂粉女子一向沒甚麼印象。
可此刻看去,指給晏風闕的女孩兒個個柳腰削肩、嬌豔秀麗,當中還有個尤其漂亮的,即便是灰藍寬大的棉布褙子也遮掩不住眉目嬌俏,舉手投足間儘是妍麗生姿。
“那不是香綰嗎?”律鴻音略驚,“我記著她被母親安排去後廚了呀。”
香綰是律府上出了名的美人丫鬟,從小便跟在律母身邊,很得律母喜歡。隻是後來有傳言說她為人古怪形態瘋癲,律母仿佛也有些拿不準,便把她安排到書房做事了。
眼下卻又把她派去服侍晏風闕……
青禾嘖嘖兩聲:“許是指給長公子做通房罷。”
“通房?”律鴻音被這二字燙得喉嚨發緊,“怎麼會,母親都不曾安排通房丫頭與我。”
青禾笑得曖昧:“公子是清心寡欲的讀書人,自然不能被這溫柔鄉絆住手腳。可長公子鄉野長大自是心火旺盛些,早早塞個美貌丫頭與他,也是夫人的周到之想……”
說著又忍不住嘿嘿一笑,“長公子好豔福呐。”
青禾是市井之人想什麼說什麼,律鴻音雖暗自驚醒自己不應被他牽了思緒,可昏昏中眼前又浮現出那日窗前背影。
那樣虯結堅實的筋骨、起伏如巒的肌肉,青年人血性氣力宛若沉默卻洶湧的暗火,在他這個兄長身上張揚囂張地流淌著。
感覺……如果不想辦法平息這團燎原業火,總有一天會出大問題。
不對不對!
律鴻音趕忙搖了搖頭。他移開目光,低聲掩蓋慌亂:“這大約是母親的考驗。若他被區區美色攪亂心智,自然也擔不起律家大業。”
伍嬤嬤吩咐好了,幾個丫頭便低眉順眼地往西廂房走去。獨獨香綰經過律鴻音身側,屈身笑道:“香綰見過二公子。”
是的,多了個從天而降的兄長,律鴻音便成了“二公子”。他微微有些不適應,但出於禮節還是點了頭:“你……好好服侍兄長。”
香綰生了雙狹長鳳眼,不太乖,但是很嫵媚。聽見這話嫣然一笑,眼尾都翹了起來:“二公子果真很關心兄長呢。”
律鴻音簇雪般的兩頰“噌”得浮起紅意。
香綰見狀抿唇,笑意更濃,“畢竟把貴妃娘娘的京巴都送出手了,看來長公子這豔福,不是香綰,倒是……”
律鴻音根本沒想到香綰竟是這般秉性的女兒家,連忙打斷這番枉顧人倫的話:“棉絨不過是條狗罷了,送人便送人,算得了什麼。香綰姑娘切莫胡言亂語。”
伍嬤嬤在後頭敦促著,香綰似是還有什麼話要說,見狀便不得不噤了聲。又屈膝行過禮,便穿過垂花往晏風闕處去了。
律鴻音心中砰砰。因香綰的一番調笑,他忘了問她是幾等丫頭。這看似是小事,實際上可暗藏玄機,很能看出母親對晏風闕的心思。
可親自打聽又太自降身份,於是便還是吩咐青禾跑腿。
這邊正要回房,繞過垂絲碧桃,卻聽兩聲清脆綿軟的犬吠。律鴻音心尖一動,順著聲音撥花過去,果真瞧見了那隻短腿黑鼻頭的雪團子。
想起這臭小狗對晏風闕的諂媚態度,律鴻音便酸著口氣喊了一聲棉絨:“不過來嗎?哥哥這裡有好吃的哦。”
小狗汪了一聲。
律鴻音喜上眉梢,連忙屈膝蹲下迎接。
卻不料雪團子蹦跳著從他身側遛過,頭也沒回地便奔進了他身後人的懷裡。
花蔭之下,高大青年藏鋒的眼尾自有凜冽正氣。
犬齒咬著舌尖,不假思索道,“‘不過是條狗罷了’……阿音,欺騙小狗,會被小狗討厭的。”
律鴻音起先沒能反應過來,幸而不多時腦中斷掉的弦重新搭好,再開口便染上羞怒:“你,你怎的偷聽!”
晏風闕沒有否認聽到了香綰那一席表白,隻是凝眸望向他:“那你說的好吃的在何處。”
律鴻音硬著頭皮探手入袖,從中夾出一顆金黃的栗子仁,作勢要喂給汪汪叫的雪團子。
豈知晏風闕將臂一抬,眼巴巴張著嘴等投喂的小狗便被他塞到了懷中深處,而他自己則微彎下腰來,將那微紅指尖夾著的栗子仁叼入口中。
律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