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晏風闕像是看不見這場鬨劇一般,默默移開視線。廣袖盈風,矗然如山,聲音冰冷:“想如何處置,都隨你。”
律鴻葉咬著牙根,在律鴻音耳邊碎碎道:“二哥,你可不能心軟。這家夥分明暗藏城府,你若任他妄為,將來必成禍——”
豈知話音未落,方才還一副平靜模樣的晏風闕驟然墨眉緊縮,扼住律鴻葉的手腕,一字一頓道:“你想栽贓什麼,隨你,但引誘旁人與你一道做出這些臟事……”
聲音更寒幾分,“休想。”
話音剛落,又見於途彎腰踱步,拄著木拐前來。望著這一片喧鬨,老頭眉心的溝壑也深了幾分。
“怎麼回事?”
律鴻音忙道:“家中瑣事,讓夫子見笑了。”
於途何等聰明人,一眼便看出了這鬨劇裡的玄機,他持起手中紅棗木,敲了敲井沿,“你便是那新找回來的真公子?”
晏風闕道:“是。”
“可曾念過書?”
“九年義……”一頓,“沒念過。”
於途嗤笑一聲,“老夫想也是沒念過,不然怎麼被陷害了也辯駁不出來。”又捋捋胡須,意味深長道,“不過方才對你鴻音弟弟倒是護短,也算有點德行。”
老頭的目光從宋姨娘母子二人身上飄過,最後落回律鴻音額頭:“既是家事,老夫也沒有插手之理。不過你這哥哥有些品德,老夫還要留他往國子監考試,鴻音,你可要妥善處理啊。”
律鴻音垂眸稱是。
於途都這樣發話了,他也算有了個台階下。於是回身道:“兄長初來府上,行事難免失之魯莽,想來也無惡意。既如此,便禁足三日學學規矩,也足夠了。”
罰自然是罰輕了,但是有於祭酒表態在先,宋氏母子二人雖有不甘,也隻能噤聲接受。
律鴻音送晏風闕回房,路上猶豫片刻,還是說:“鴻葉頑劣,讓兄長受委屈了。”
豈料晏風闕竟道:“不委屈。”
律鴻音一回眸,正對上他含了淺淡笑意的眼尾。
大驚:“難不成……你真的推了他?”
“推倒不曾推。不過是騙他井裡有好東西,他自己滑了跤,也算現世報。”
律鴻音又是沉默,“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倘若真的出了人命,父親定會把你趕出府去。”
房門之前,晏風闕止下步子來,垂目望著他,“倘若不出這一遭變故,你是否就要對於途說,把蔭監的資格讓與我?”
律鴻音瞳孔都睜大了:“你,你怎會知曉!”
晏風闕沒有解釋,隻說:“……於途為人精明,你故作謙讓,反而招他厭煩,倒不如堂堂正正競爭。”
律鴻音即刻覺察到不對。晏風闕在塞北邊境長大,怎麼可能對於祭酒的脾性了解得比他還深?
而晏風闕似是渾然不覺他的猜疑,徑直拉開門來,雪團小狗即刻邁著小短腿噔噔噔撲到他腿邊。律鴻音看見京巴棉球般的小尾巴,下意識地想伸手摸一摸,手指探了一半忽然想起小狗對自己的排斥,又默默將手揣回懷裡。
晏風闕默不作聲地揉了揉京巴的狗頭,忽然湊近半步,低頭輕嗅起什麼。
律鴻音見他湊得這樣近,下意識伸手去推,卻不想微彎的手肘卻被兄長扶住。
他胳臂纖細,正好能讓晏風闕合掌握緊。又逢春暖卸了襖衣,肌膚外不過是薄薄一層軟緞,被長久習武的青年順著小臂捏至肘後,不曾被人觸碰過的地方敏感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他這是做什麼!
雖說是兄弟……可也不能……
不,正因為是兄弟,才不應該……
晏風闕的手掌卻在此刻停下。
那有些粗暴的手指攥住了律鴻音肘後戴的香囊。
晏風闕說:“這個,可否取下給我看看。”
律鴻音眼前心上都是亂的,哪管他說的什麼,隻顧乖乖聽話,把那香囊取了下來。
晏風闕輕嗅,了然道:“這裡頭放了一味佩蘭,一味烏樟。在這春日裡祛濕驅蟲雖是方便,可氣味辛苦刺激,對犬類來說更是如此。”
他把香囊放到一旁,然後拍了拍小狗的屁股,“去。”
那雪團子果真邁開小短腿跑到律鴻音身邊,伸出粉嫩濕軟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
“以後多帶點好吃的給它,不要再佩那個香囊,自然能得它喜歡。”
晏風闕自覺吩咐得合適,見律鴻音笑容明媚地點頭,心情也不由得舒朗起來。
於是放鬆口關,一不留神道:“……再說,你本就夠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