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律鴻音完全沒有解釋為什麼。他隻是又默默躺下,真的像無事發生一般,睡起了回籠覺。
隻有晏風闕咬著唇瓣上的血痂,因為想到或許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吻了,故而愈發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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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的身子大抵又不好了,故而原定的三日宴席,實際上齊雍城隻在第一日露了麵。
荒唐行徑後方才回憶起父親交待的“任務”。酒已經被某人咕咚咕咚喝光了,律鴻音隻能另尋他計。偌大的晉王府宅院四下走動,隻見初夏海棠殷紅盛放,疊石理水,旱溪竹館,正是一派蔥蘢之景。
陽麵的穿廊已經放下席簾,律鴻音隔著竹織縫隙,看見了院中捉蟲兒的小女童。
……聽說齊鷺有兩個庶妹,看來就是這二位了。
瞧著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小姑娘生的嬌憨粉糯,琉璃般的淺灰雙目靈動漂亮。
律鴻音沒有妹妹,當下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蟲兒跑掉了,那兩個小姑娘有些失望地站起身來,正好對上律鴻音的目光。
“哥哥,哥哥!”
女孩兒邁著小短腿上來抱住他,“哥哥,能不能幫我們抓那隻蜻蜓?”
律鴻音順著她們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淺塘一側的亂石蓬草處,望見了一隻黑背藍尾的蜻蜓。初夏的蜻蜓體型尚小,但已經足夠漂亮,的確很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也沒抓過,不會啊。”
小女孩扁了扁嘴:“王妃娘娘都會,哥哥身為男孩子居然不會。”
……王妃娘娘?
律鴻音思忖片刻,想起了。齊鷺的聖母蘇氏,是宛貴妃的胞姐,四年前因頑疾去世。在他的印象裡,這位已逝的晉王妃不苟言笑死板至極,是個刻薄又威嚴的木頭美人。
想不到也會陪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女捉蜻蜓啊。
律鴻音摸了摸兩個小姑娘的腦袋瓜:“讓你們鷺哥哥幫忙好不好?鷺哥哥騎射雙精,區區捉個蜻蜓,想必不在話下。”
小姑娘搖搖頭:“鷺哥哥不喜歡蜻蜓。”
另一個也道:“先前,先前我們想要王妃娘娘的妹妹來幫忙捉,鷺哥哥就變得好凶好凶,罰我們好幾天不許吃馬蹄糕。”
宛貴妃……她們怎麼會見到宛貴妃?
什麼時候?晉王妃還在世的時候嗎?宛貴妃是來看自己姐姐的?
思緒萬千,卻聽身後傳來個聲音道:“阿音。”
律鴻音回頭望去,對上齊鷺波瀾不驚的雙眼。初夏微熱裡平白無故打了個寒戰,而等他看清之時,那雙眼睛已經重新覆蓋了一層溫暖。
律鴻音略略屈身:“見過殿下。”
齊鷺走上前來,示意一旁的嬤嬤將兩個妹妹帶走:“不必多禮。昨日看你早早離席,想必是膳食不合口味,是鷺思慮不周。”
律鴻音喉中略哽:“並非。隻是鴻音不勝酒力,擔心席上出醜,這才早早遁去。”
“聽人說昨日是你哥哥一直在照顧你?”聲音沾了笑,“雖非血親,卻能這般手足情深,著實讓鷺羨慕。”
“是。畢竟兄長他……秉性寬厚。”
齊鷺垂目望著他。律鴻音從未這樣近的聞嗅過他領間袖角縈繞的幽幽竹意,卻不知為何,一貫清幽舒心的香氣,此刻卻多了幾分錐骨的冷。
齊鷺抬起手來,似是要輕撫他的發絲,修長冰冷的手指卻從青絲暗繞,探入鬢間,勾動耳垂。
在那隱於發下的紅墜上輕輕掠過。
“很漂亮。”齊鷺說,“你哥哥的眼光很好。”
律鴻音頭皮略緊:“這並非……”
手指繞到頸後,齊鷺那雙過於通透的眼睛裡沾染上暗色,“我也並非在說墜子。”
摸到了。
摸到了晏風闕咬出的牙印。
律鴻音的桃花眼因羞恥與排斥而浸透緋紅,全然不似齊鷺從前看到的那樣嫵媚綻放。他驚惶後退,雙腿微微顫抖,耳際的墜子也搖晃出慌亂的弧度。
……這一退,脊背卻撞上寬厚胸膛,熟悉的聲音帶著令人心安的沉靜:“小心。”
晏風闕扶著他的雙臂幫他站穩。
律鴻音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角:“哥。”
“青禾他們派馬車來接了。你且先去,我稍後便來。”晏風闕輕輕揉了一下他的頭,“東西我都收拾好了,等會兒我一起帶走。”
律鴻音鬆了口氣,不想在這是非之地多留片刻,即刻穿過長廊離去。
空蕩蕩的院落便隻剩晏風闕與齊鷺二人。
齊鷺望著他,晏風闕那駭人的體型帶來的威壓是極其恐怖的,可他卻沒有像常人一般畏懼半分。這個溫雅天才勾唇一笑,像是夤夜裡吐信的蛇,森冷陰絕到骨子裡。
初夏裡卻掀起寒風陣陣:“秉性寬厚……嗬,便是最低劣的嫖/客,也不能像長公子那樣凶狠地對待妓/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