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受了邀請,可半途又被律鴻音已“要睡了”的由頭打發走了。晏風闕倒也不生氣,隻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哥脾氣真的很古怪。”抱著京巴小狗喃喃,“……但是,也挺可愛的。”
小狗很敷衍地汪了一聲。
回到西廂房,香綰籠上新燈。晏風闕在等下坐了片刻,忽然開口道:“《雌兔春詞》那本書,是你寫的嗎?”
香綰手中的火折子一抖,險些掉落在地。訕訕笑著回過頭來,按著手腕強裝鎮定:“公子您說什麼呢,奴婢隻是個普通丫鬟,不識字的。”
晏風闕聲音淡淡,“你從前在府上書房做簿錄,說不識字,有些牽強吧。”
“你,你怎麼知道我從前在書房?”
香綰詫然。這長公子才到府上來一個多月,又不喜與府中之人結交,誰會平白無故告訴他自己原先在書房做簿錄?律鴻音嗎?可律鴻音無緣無故地說起此事作甚?
晏風闕沒有回答,轉而道:“自你到我身邊服侍後,《雌兔春詞》便停了出新。想必是在我這裡不比書房清閒,伍嬤嬤又時時盯著,叫你不便撰書。”
見她低著頭拒不承認,又添一句,“禾官雖然斂聲匿息,可如果萬裡無疆有心徹查,查到你身上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香綰咬死了道:“奴婢聽不懂公子的意思。奴婢身份雖卑,也斷不能平白接下公子這無端罪狀!”
晏風闕眉頭半挑,不冷不熱道:“那便叫伍氏到你房中瞧瞧,搜出什麼,都一字不動地念給府上眾人聽……”
“撲通”一聲,麵前的姑娘麵如死灰地跪下。
“要殺要剮且聽公子一言,隻求萬莫叫人念出來……”
晏風闕接過她手中的火折子,自己把昏燈點上。再望過來時,眼底情緒變得有幾分複雜:“你既有這般鬻文之能,何必還在律家做區區一個丫鬟。縱使這個時代對知書的女子有不少偏見,可你若隱藏得好,大可過得比現今快活。”
香綰指甲撚著衣角,起先不情願回答,奈何對麵的青年一副勢必刨根問底的架勢,最後隻得無奈吐出實情。
“奴婢所寫都是宮廷風流事,待在民間總歸看不真切。律府無論怎說都是富貴人家,在這裡待著,能搜羅不少奇聞軼事……”
晏風闕懂了,原是留下尋備素材用的。
“這麼說,《雌兔春詞》裡頭講敘的種種,也與你聽到的‘逸聞’有關?”
香綰沒想到他這樣快便想到了這一層,隻能扁著小嘴再透露幾分:“其實,椿華書坊因聚集了天下文人之大能者,各類稗官野史不勝其數。裡頭的消息真假參半,經撰書者相互透露潤色,終致屬句成文。”
不得不讚歎這“春禾”的口條,先前那大條古怪的丫鬟模樣大約都是偽裝了。
晏風闕聽到此處倒覺得不尋常。“消息”,這麼說來,椿華書坊流傳出來的要聞、小說、卷集,或許源頭都來自於“消息”二字。
這便是個隱患了。又兜羅消息,又潤色成書,如此民間影響力,倘若被有心之人把控,掀起風波來,隻怕要叫官府難辦。
一不留神將想法脫口而出,“所以萬裡無疆才想查辦椿華書坊?”
香綰麵露難色,磨一磨槽牙,隻說不知,又一轉話鋒道:“奴婢不常出入書坊,倒是那與奴婢齊名的文玄對此事了解多些。若是公子能探聽出文玄的身份,想必就能了解椿華書坊之內的運作機要。”
晏風闕不置可否,表示自己會為她隱瞞身份,但前提是她也要幫忙尋找文玄。
香綰心裡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走出廂房,在簷底燈籠下將袖中小箋悄悄展開。風乾的墨跡清晰娟麗,正是近撰的新書橋段。
「如雁望著清缺昏睡時仍眉頭緊鎖的俊顏,手中的動作輕而放肆,像是擔心他蘇醒,可又因為這樂趣而興奮得微微戰栗起來。不多時,便扶著清缺的肩頭按下自己的腰,膝蓋磨著床褥上的繡花,汗與水都粘滴在清缺的小腹上。」
「清缺醒了,不敢睜眼,怕被他發覺。片刻感覺到如雁握著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去,不多時,掌心便挨到了那被汗浸濕的細腰。腰肢晃動著搖曳著,情濃之際仿佛已然什麼都顧不得了。」
……哎呀,幸好沒有念。香綰心想,要不然她現在就該去自掛東南枝了。
*
律鴻音腿傷康複後,宮中尚宮局指了個掌事過來,傳的則是宜梧宮宛貴妃的意:“宛娘娘念著二公子加冠在即,說是備了些禮給二公子,召二公子入宮麵見。”
……照理,宮妃召見無親緣的外男,是萬萬不合規矩的。然而律鴻音從小是蘇宛兒看著長大,說是養子也不為過,加之宛貴妃受寵,偶爾叫他見一見,應德帝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日後律鴻音加冠元服,便是決計不可能入後宮了。
因此這一見,或許就是最後一麵。
那掌事挺知世故,傳完此意,又不忘補充:“三公子年紀小,且等日後元服再談不遲。長公子的那份禮不日便會送來,此次入宮,隻要二公子一人便好。”
待這掌事一走,律鴻葉當即便不滿道:“憑什麼?晏風闕都有禮,偏生就我沒有!二哥——”
律鴻音無奈道:“娘娘不是說了?待你加冠,自然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