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鴻音狠掐著胳膊,強行讓自己清醒下來。
“哥,彆急。”他仔細回憶起一切,“不覺得古怪嗎,為何這裡會出現這樣大的空洞?”
晏風闕思忖一番:“據說西南滇貴地區有種特殊地貌①,由於地表石灰岩疏鬆多孔,雨水溪流滲漉其下,年久侵蝕以形成暗河、溶洞、石柱、天坑。”
“但此地乃北方京畿地帶,不應該。”律鴻音想到了什麼,“……會不會,暗河本身存在,但寒洞是人為?”
晏風闕肯定了他的想法:“有人發覺了此地中空塌陷,故而鑿洞而下。”又想起那詭異消失的魚符,“地麵距洞頂過高,外有守衛巡邏,想必不便從洞中處,因此……”
“因此此處必有通往外界的暗道。”
雖得出這樣的結論,可暗道在何處仍是問題一件。晏風闕見洞中煙霧愈發濃烈,宛如稀薄牛乳與影綽紗幔,將對麵弟弟的麵容都遮隱得渾濁模糊起來。
縱使是他也開始有些腳下不穩。
不行,得想辦法趕緊離開。
情急之下,反倒更加沉靜。觀察半晌,發覺漂浮的白煙好像都在往同一個方向飄蕩,儘管速度很慢,但確實如此。
“阿音,往這邊走!”
去拉他的時候,才發現弟弟的掌心冰涼,就這樣倒進他的懷裡。
晏風闕對上他蒼白的嘴唇,心跳登時掀起浪潮。正欲搭脈,卻被他輕輕握住手。
“這些煙管……大概,不是第一次扔了……在你來之前,已經扔下來過幾次……”他氣息虛浮道,“我昏迷不察,此刻,或許毒氣已然入體……”
晏風闕厲聲道:“不許瞎說,我們現在就出去!”
律鴻音虛弱搖頭:“大約不行了……仔細想想,是萬棲一路引我到此處,蘇宛兒大約也是他計中一環……蒙汗藥隻是試探,你若此刻不逃,等會兒,便逃不掉了……”
仿佛也應他所說,洞中一陣搖晃震顫,仿佛山石欲傾。
律鴻音勾起一個蒼白脆弱的笑。
“謝謝你啊,哥。”抱緊晏風闕的手緩緩滑落下去,“從小到大,沒人這樣細致入微地照顧過我,你是第一個。阿音……真的很喜歡你……”
聲音欲微,晏風闕托住他的腰,聲音再無冷靜可言:“不許瞎說!我現在就帶你走!”
律鴻音仿佛沒聽見似的:“可是哥,在你眼裡,我也隻是弟弟吧……可是阿音卻把你當……當……”
“不是的!”
洞體劇烈震顫,溪水咆哮,泥沙俱下,而他懷中隻有一個冰冷而脆弱的愛人。生離死彆的恐懼隻在一瞬間便湧入鼻喉,難以啟齒的情愫登時在嘴邊湧出。
“阿音,不是的。”晏風闕抱緊他,“……‘我知道你在某個地方,這對我已經足夠了,我還不會不想活下去。這對你夠不夠?如果你願意,就把這當□□的表白②。’”
堅定而染上戰栗。
“阿音,我愛你。”
身後的牆體在這一瞬間崩裂,他就這樣與律鴻音一同跌落下去。
……
淺溪之畔,萬棲靜靜地站在夜雨中,一旁的隨扈撐起一把鮮紅油紙傘,將雨幕與那美豔穠麗的眉眼相隔。
“乾爹。”那隨扈是個錦衣衛,此刻不解道,“乾嘛隻投蒙汗藥下去。不如投些煙毒,痛快殺了,乾淨利索。”
“……誰跟你說,本督要殺了他們了?”
漆黑如夜的瞳仁睨過來,那錦衣衛登時噤聲。
萬棲低頭,繡了金蟒的皂靴輕輕一踹,地上渾身赤.裸、沾滿泥濘的女人被踩了唇舌,嗚嗚咽咽地哀嚎起來。
“宛娘娘。”雖是笑的,卻沒有半絲情感,“奴婢是不是說過,叫你困住小鴻音?”
輕輕揩著手裡那把短刀,挑起眉峰望著她:“奴婢說的是困住,誰準你傷他了?”
抬腳,蘇宛兒得到喘息之機,狀若瘋魔地怒罵:“婊/子,娼婦,母/狗——給本宮提鞋都不——”
話音未落,萬棲手中短刀一翻,刀鋒登時沒入蘇宛兒的喉嚨。
鮮血噴湧而出,沾透了他的掌心和指縫。
錦衣衛上來,捧起他的手,要舔乾淨上麵的血跡。萬棲凝望這人半晌,高鼻深目,稱得上英俊,但總歸還是不如。
心下厭煩,便將漂亮的手抽了出來。
“魚符呢?”
錦衣衛將那枚金黃精巧的符契捧上,送到萬棲手中。
凝了血跡的手指在魚眼上撫過,留下一條暗沉不明的紅線。黃銅製成的死物仿佛飽飲了鮮血,竟隱隱透出幾分似有若無的光輝。
大地登時震顫起來,陰雲席卷,電閃雷鳴,似有地動山搖之征。
萬棲轉過身。
“時候差不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