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鴻音小小地啊了一聲。
晏風闕眉頭緊蹙:“錚鳴?”
“水鬼”原本出袖一半的短刀登時止住。
“……風闕?”
……
披著油衣的水鬼名叫錚鳴。
這個人看不出來具體的年歲,說是二十多三十多好像都算合適。瘦削,呆板,木訥,一眼望過去,看不出更多的特點。聲音也是沙啞難辨,過耳便忘。
晏風闕向律鴻音介紹:“這是錚鳴,我在塞北的武學師傅。你可以叫她一聲阿姐。”
律鴻音大驚。這個人竟然是個女子?
仔細看去,那流暢纖細的脖頸,薄窄小巧的雙肩,的確是女子才會有的身形。
於是拱手道:“阿姐好,我是律鴻音。是風闕的……嗯,弟弟。”
他生得溫柔討喜,甜甜一笑,自然叫人心生好感。隻是對麵的女子氣質太過冷冽無情,他其實心裡也沒譜,隻能儘力作乖巧狀。
誰知這冷漠女子的目光在他臉上落了半刻,便默默紅了耳廓,不自在輕咳一聲:“哦……你好。我,我也有個弟弟,跟你差不多歲數……”
律鴻音微愣。又看看晏風闕,心下了然。
果然是師徒一心,看著都凶惡不近人情,實際上最是心軟純摯。
晏風闕道:“您怎麼會在此處?”
錚鳴看了一眼律鴻音。律鴻音自知不便聽著,正要轉身離去,卻被晏風闕拉住手臂。
“您直說就好,阿音可信。”
錚鳴便幽幽歎一口氣道:“自我將你送來中原後,便一直停留城中不曾離去。後來……我為尋找遺落魚符埋伏宮中,不料卷入事端難以脫身,隻得暫且藏在此處。”
“事端?莫非是啟春宴的投毒案?”
錚鳴點了頭:“我憑偽裝脫身宮中埋伏東城,不料仍被錦衣衛擒獲,未能逃出。”
這一番描述與記憶中的重合太多,律鴻音不由得絞緊了兄長的袖口。晏風闕會意,開口道:“難不成,萬裡無疆抓住的那個書坊學徒……就是您?”
此事傳的滿城風雨,他會知道,錚鳴並不驚訝,於是輕輕點了頭。
“我與萬裡無疆早年相識,有幾分交情。我答應替他充當那投毒案的凶手,他便偷偷放我出來,幫我尋那黃銅魚符。”
“有幾分交情”,不知怎的,律鴻音想到了那傳聞中與萬裡無疆、夏赴川師出同門的師兄。
晏風闕問:“魚符已然不在問天閣,難不成是被萬裡無疆拿走了?”
“不。”錚鳴道,“是……是萬棲。”
“萬棲?”
原書中萬棲從未與黃銅魚符扯上過聯係,突如其來的偏移,使得晏風闕有一瞬間的惶然,“您確定嗎?”
“我親眼所見,不會有假。也正是因為被他發覺,不得已之下才逃遁此處。幸而先前藏身時挖過空洞與暗道,方才得以暫時容身。”
如此種種便自然齧合了。可又正是因為嚴絲合縫,方才顯得怪異之極。律鴻音想起那飄向暗道的蒙汗藥煙霧,想起來時萬棲言語中的暗示,又想起晉王的死……
萬棲到底還給他鋪設了多少圍棘拒馬?
錚鳴將短刀收入鞘中,抬起眼來望向晏風闕:“風闕,魚符藏有巨密天機,絕不可落入那蛇蠍手中。我已決定在上京留下,直到奪回魚符為止。”
“萬棲身邊高手雲集,搶回魚符絕非易事,您可有何方法?”
“眼下看來,隻能從萬棲取走魚符的目的入手。”錚鳴沉思片刻,“問天閣機密世上鮮有人知,除我之外,也不過隻師父和月姨二人……師父和月姨早已離世,萬棲若有機會得知問天閣機密,隻怕與椿華書坊脫不開關係。”
月姨便是那早死的奇妃月川,而至於師父……晏風闕聽錚鳴說過,她的武是雜七雜八學的江湖路數,因此這個師父並非傳武之人,而是撫育她長大的養父。
這個養父有個諢號,名為“笑春風”。
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身份——
椿華書坊的創立者。
錚鳴扶牆而起,收緊油衣道:“總之,我先送你二人出去,至於其他,再以書信相告。”
她搭手上身後石壁,律鴻音憂心道:“您可以嗎?這石壁看起來絕非人力可動……”
晏風闕道:“不必擔憂。阿姐奇力,身手不凡。”
律鴻音還是第一次見江湖高手,忍不住有些興奮:“當真?那便是武中高手了,不知阿姐可在江湖上留有名榜?”
他聽說書,人家都說什麼江湖好漢榜,第一第二爭吵不休。
錚鳴麵色淡淡,看起來神色如常。
“第一而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