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赴川本有意最後上場,但又想若他十發皆中,晏風闕必感壓力,必然出醜。於是自告奮勇第二上場,立於起線前輕撚弓弦。
周遭都是他的下屬衛兵,自然都為他喝彩。又說自家提督這武學是鳳將軍親傳,連帶著拍了鳳闌的馬屁,一舉兩得。
鳳闌繞著長發,微微抬起下巴自得道:“這死孩子雖說頭腦簡單了些,好在四肢實在發達,小時候還經常褲子都不穿,光著腚拿把弓射雞呢……”
夏赴川大窘:“小叔!”
鳳闌修長的手捂著唇瓣笑:“哎呦呦還急了,你的什麼我沒見過?”
夏赴川一口惡氣堵在了胸口,鼓著兩腮舉起重弓,心說不跟長輩置氣。好在他學的就是專心,拉弦射出之際,手腕照舊不抖,一發三箭,箭頭直穿靶心。
“參連!痛快!”
“好!”
“不愧是提督!”
夏赴川更是得意,又搭四箭連射,精準入的,草靶顫動不休。
這一招井儀更是漂亮,場上喝聲欲沸。
鳳闌高興得直拍胸口,黑紫的指甲激動地摳進掌心,連聲叫著好孩子。
“哎呀,鳳將軍果真待提督視如己出,叫人好生欽羨呢!”
鳳闌抱胸,一得意便忘了形道:“那是自然,他十二三歲受傷的時候我還給他洗過澡呢。你們不知道,封業那時候特彆扭,夾著腿不讓我碰,我說明明都是男人有什麼可害臊的,結果一看,他那兒居然——”
最後三箭,夏赴川本是欲以一招參連齊射。結果聽了這話以後,小臂不受控地一抖,連射的三箭裡兩箭都偏了方向,紮在了靶子的邊緣上。
“小!叔!”
夏赴川抓了狂,“您能不能彆亂說!現在可好!”
鳳闌委屈:“你怎麼能吼我!我是長輩!沒規矩的小畜生!”
夏赴川又氣又急偏偏無能為力。臭著張俊臉扔下弓去,狠狠瞪晏風闕一眼:“到你了!”
……切,反正隻要能勝過這家夥就好。
又安慰自己,就算偏了兩箭,這成績也足夠這鹹魚高不可攀了。
晏風闕無動於衷,單手持弓上前。
“聽說這律府長公子從前是獵戶,想來也有幾分射技罷……”
“區區獵戶,哪能和軍中的習武之人相比。再說,就算懂幾分拳腳,想控這暮雲弓,可不是易事。”
“說的也是,畢竟隻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村夫。”
律鴻音不高興了:“我哥很厲害的。”
軍中士兵都愛逗他,聞言便道:“當真?我看他這一身腱子肉,大約隻懂蠻力罷。”
“才不是呢。我哥一點也不野蠻……”
律鴻音目光飄忽地扯謊。心裡卻說何止野蠻,簡直是狂獸。嘴上一聲一聲阿音沙啞溫存,看他崩潰求饒時眼底卻都是難耐的紅光。
野獸的愛就是這樣的。用忠心感化主人,用蠻力禁錮主人,用占有侵略主人。
思緒一偏便偏到了方壺之外,而場上的晏風闕已經扣箭欲發——
幾乎就在箭心瞄準靶子的一瞬間,青年周身那股內斂沉靜的氣質陡然劇變。像是律鴻音那日看到擲出匕首的他一樣,仿佛有什麼仁義禮智的外殼破碎了,隻剩下凜冽殺意。
場上倏忽寂靜無聲。
隻見那純鐵的暮雲重弓仿佛是焊在了晏風闕掌中,一支支鐵箭劃破長風,呼嘯著鑽入靶心。
靶柱上已不知不覺出現裂痕。
隨著最後一支鐵箭出弦,箭頭旋轉著打入中心,一聲沉悶巨響,箭靶登時仰翻折斷!
——靶身不堪重負地倒下,隻剩斷裂的柱子遺留在原地,其上斑駁紅漆宛如斷首者脖頸淅瀝的鮮血。
場上眾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晏風闕放弓收箭時已恢複了那冷峻內斂的神色,卻才的冷煞殺神仿佛隻是一場幻夢,留下的隻有深藏不露的律家長公子。
律鴻音第一個從大夢蘇醒,喃喃喚了哥。
晏風闕:“嗯。”
被熟悉的溫熱大掌揉了腦袋,律鴻音懸浮的心這才放回肚裡。轉頭之時,卻見眾人都一副呆滯模樣,有些人仿佛都嚇傻了似的。
鳳闌顫聲道:“此等凶殘箭術,簡直與塞北的騎兵如出一轍……”
晏風闕:“我小時候在塞北長大,確實受些影響。”
……其實他也不太清楚。總覺得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骨血裡有什麼東西在被默默改變著。平時不曾顯現,隻有摸了武器時才會浮露。
係統給的解釋是“同化”。
“人的秉性與記憶有太多相關。你接受這個世界的記憶越多,前世身為晏總裁的記憶便越淡漠。一旦記憶出現偏差、身份認同出現動搖,同化就會加快。”
“意思是我會變成主角受晏風闕?”
“不一定,也可能是融合。融合成一個全新的人——會發生什麼可怕的後果我也不敢保證。”
為了防止同化,晏風闕儘力使自己保持對這個世界裡各種人物的隔膜,儘力去做一個局外人,儘力保持著前世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