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沈戰一口氣灌了半壺冷水，站了一下午，曬了一下午，整個人蔫吧的不想動，沈戰閉著眼睛趴在床上。

王宴當年比沈戰還拚。

王宴家窮到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破舊的土屋子在慢慢富起來的農村中雞立鶴群。

比普通窮人更難的是，王宴母親早逝，他的父親得了要用藥物一直維持的慢性病。

王宴的父親撐著病體在工地上做活，懂事的王宴搖搖晃晃的學著做飯洗衣，四處撿廢品換點錢想幫父親減輕負擔。

因為窮，王宴八歲才在村委的幫助下上了一年級，而有錢為所欲為的沈戰五歲就上了一年級。

彼時王宴營養不良，並不比沈戰高多少，他生的俊，喜愛美色的沈戰就強製要求和他成了同桌。

沈家小公子自幼體弱多病，沈家父母全心全意的貪汙腐敗，顧不上這個不愛說話又三天兩頭跑醫院的小兒子，在醫生說沈戰有自閉症傾向時，把沈戰扔到了鄉下外婆家。

外婆家是座精美的小洋房，沈戰一個人坐在花園草地上玩著，看到了隔壁破房子裡蹲在地上洗衣服的同桌。

醫生口中的自閉症患兒，像個囉嗦的小老頭，搬著小板凳就坐在王宴身邊喋喋不休。

王宴默不作聲的聽著沈戰說著城裡的車子房子，還有那時還不是很常見的漢堡可樂蛋糕，沈戰自己並不怎麼出門，最常去的不過是醫院，還是用很懂的樣子說著:“下回回家時我帶給你吃。”

沈戰在鄉下一待十年，十九歲回了城裡就再沒回過鄉下，而那些東西已經隨處可見，再不需要特意帶了。

王宴踩著凳子把衣服晾在院子裡，八歲的小男孩大概還是有著攀比心，不能讓城裡來的少爺看扁。

王宴領著沈戰在廚房裡燒飯，把紅薯扔到灶裡。

黑不溜秋的外皮剝開後，王宴很得意的看著沈戰驚奇的吃著香甜軟糯的紅薯。

自此，沈戰像個跟屁蟲跟在王宴身後。

幾天後，漂亮的小公子已經很熟練的把瓶子踩扁扔進王宴手中的飼料袋。

王宴的本子都是密密麻麻正麵寫完寫反麵，鉛筆都握不住了還在用。

沈戰借口要他的本子做筆記，用各種方式和他交換著自己的文具。

沈戰年紀小，常吵著不去讀書，外婆憐他身子骨弱，又擔心他跟不上，隻儘量勸著他去讀書。

沈戰摟著外婆的脖子:“王宴成績好，外婆，讓他給我補課吧。”

王宴就這樣成了沈戰的家教。有了這份非常可觀的收入，王宴很體麵的度過了他的小學生涯，儘心儘責的教導著沈戰。

這個學生又聽話又不聽話，成績像過山車，且異常嬌氣，常要小家教抱著哄才肯寫作業。

學一會兒就要休息，要王宴陪他吃水果糕點，吃飯時更是非王宴陪著不可，王宴第一次推卻時，任性的小公子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就不肯出來。

王宴處久了就發現沈戰是個非常叛逆的孩子，他對所有人都非常冷淡，班上同學基本不講話，從不在村裡走動，除了外婆，隻親近王宴。

聰慧過人的王宴看出了外婆眼底的擔心，一麵教著沈戰的功課，一麵儘量領著他和班上的同學一起玩。

雖然沈戰最終還是和旁人不親近，但總算肯回應彆人的招呼了。

生活如果隻是這般，苦中帶甜也過得下去。但命運從不肯輕易放過王宴。

王宴小升初時，久病不治又拚命掙錢想給王宴一些庇護的父親撐不住了。

王宴的父親是個木訥寡言的農村男人，已經病到脫相還能看出年輕時候的輪廓，這個一輩子老實巴交的男人命運多舛，在生命最後一刻惦記他的幼子，不肯拖累王宴，任王宴跪在地上都不願去醫院。

他吃著最便宜的藥，留下這些年掙的一些錢，纏綿病榻月餘後匆匆撒手人寰。

這種沉默的父愛，平凡又沉甸甸。父親在，家尚在，如今王宴已無來處。

沈戰永遠記得王宴眼睛發紅，偏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樣子。

沈戰默默地陪著這個一無所有的少年。

幾天後，王宴抱著沈戰在破舊的床上無聲流淚，最後沙啞著聲音說了一句:“我沒有家了。”

沈戰靠在他懷裡:“我有家，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走，跟我回家，讓外婆給我們做好吃的。”

生活甚至不給窮人留消化悲傷的時間，王宴的父親常年吃藥，工資又不高，留下的錢辦了身後事所剩無幾。

要上中學了，生活費學費，王宴被生活重擔壓的想方設法賺錢。